没过多久,热场节目正式开始。台上的乐队主唱对着麦克风试了一声“喂”,招得台下尖叫声一浪接着一浪。
秦淮两手撑在桌面上,伸长了脖子往屏幕上瞧,但他这位置看过去,窗外的天光正好在光滑的智能白板上投了一片占了大半画面的反光。秦淮看不清楚,便拎着椅子往旁边挪了一段。
他看着看着,突然想,自己要不要也去穿个耳洞玩玩儿……
节目顺序是按照各个年段的班级序号排的。等到时间差不多了,丁斯润和罗京两人便按照老师的指示维持好秩序,带着班级往外走。
他们这一届的教学楼离综合楼礼堂的位置很近,下了楼直接往西走就是,也不用拐弯儿。一大队人嬉笑打闹着,声音有些大了,就被在教学楼附近巡逻的老师训斥了两句。大家装模作样地安静了片刻,待走远一些,便又忍不住闹腾起来。
礼堂现场的气氛比在直播里看到的还要高很多,众人从综合楼靠河边的那一侧楼梯上去,才走到礼堂所在的那层楼,就已经听见了学生们的欢呼声。大家排队进入后台,所有人又紧张又兴奋,就算是已经排练了许多遍,在这时候也难免觉得没有底气。
秦淮站在人群里,还低着头在看他藏在袖口里的那张写满歌词的字条。
他其实早就将这些词记了下来,但一想到要在这么多人面前唱歌,他就忍不住担心自己掉链子,即使这是一个全班一起参与的合唱节目。想到这里,秦淮“啧”了一声,带了些对自己觉得“恨铁不成钢”的微妙情绪。
就在这时,他的视野中忽然出现了一只手——这只手皮肤白皙干净,骨节分明,瘦而不干——它一点点靠近秦淮大腿侧边的裤子口袋,然后偷偷摸摸地,把一颗圆滚滚的东西轻轻塞了进去。
秦淮抬头,对上枭遥的眼睛。
枭遥穿着一件暗色的长袍,十分单薄的布料,却将他的身段衬托得极好;那平日里耷拉在额前的刘海也被撩了起来,用发胶固定在头顶,梳成了一个背头,看起来清爽精神许多;眼镜倒是没有摘,不过换了一个看起来有些古板的款式,变化不算很大。
秦淮收回目光,垂在身侧的手伸向口袋,从中将那颗圆滚滚的东西取了出来,问枭遥道:“这是什么?”
枭遥看着他手心的东西,轻声回答道:“糖。”
“谢谢,”秦淮捏了捏那颗圆圆的糖,糖纸发出清脆的声响,很轻,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中几乎是听不见,他说道,“这又是荔枝味的吗?”
不知道是不是他曾提起过“荔枝味很好吃”的缘故,枭遥在之后就总是会给他塞荔枝味的糖果,有时候是直接给他,有时候是偷偷放进他的口袋里,就像今天这样。
闻言,枭遥点了一下头,神情中的期待难以掩饰。他笑道:"嗯!但这个是新上架的,据说糖的中间还有流心!”
“你还没吃过吗?”秦淮顺着他的话往下问。
枭遥说:“刚拆,给你的是第一颗。”
秦淮将手中的糖放回口袋里,又对他说了一声:“谢谢。”
他没有问枭遥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也没有问他为什么总是给自己带一颗糖。他其实不是特别爱吃糖,但他更不愿扫枭遥的兴致。
台上聚光灯暗下去,而后一束追光打在主持人身上。念完这段串词,就该四班上场了。
秦淮按照排练的队形走到自己的位置站好,待到场上的光线再次熄灭以后,跟着队伍走上了舞台中央的大台阶。
他个子高,在排队形的时候就被安排在了最后一排最中间的位置——这也是整个舞台上看出去视野最高、最广的位置。
灯亮了,台下的观众们又鼓起掌来。
礼堂里的音箱播放着悠扬的乐声,舞台灯光照在脸上,皮肤渐渐发起烫来。待到一曲终了,秦淮的鼻子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鞠躬,转身,下台。直到跟着人群走出后台,嘈杂的环境音随着隔音门的关闭而瞬间变小的时候,秦淮才有些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
枭遥不知什么时候又跟到了他的旁边。他笑着,笑容和他平时的那种有些不大一样。枭遥小声道:“你唱歌,好听。”
秦淮完全不明白他的这个结论是如何得出的——自己又不是领唱,收音的麦克风也没有架在他面前,要说听到他唱歌的声音了,那纯属是扯淡。于是思索片刻,秦淮耸了耸肩,对他说:“你少哄我。”
枭遥张了张口,还想说些什么,然而这时,后面一个班级要演出的学生正好从楼道的那一边走过来,刚才安静了没多久的环境瞬间又变得闹哄哄的。枭遥清了清嗓子,大概是觉得自己就算说了对方也未必听得清楚,于是又把嘴巴闭上了。
“秦淮!”吕一哲从人群里冲出来,跑到秦淮的面前,乐呵呵地跟他打招呼。他的扮相相比起其他人来说,就显得有些滑稽了——灰扑扑的破烂麻布衣,脚底下是一双翘了毛边的草编鞋,就连脸上都抹了黑乎乎的灰,配合他标志性的、乱蓬蓬的鸡窝头,居然生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和谐感。
他哈哈笑着,一扭头,便和枭遥来了个四目相对。吕一哲一愣,颇有些意外地“哟”了一声,而后也对他招呼道:“枭遥!你也在这里!”
枭遥点了点头,向他问了个好。
吕一哲道:“哎,我记得你们班在很后面吧?你怎么现在就过来了,你们老师不抓你吗?”
“我是来后台帮忙的。”枭遥说着,从长袍的袖子里掏出了一张带着挂绳的学生工作证——秦淮和吕一哲难得同步地感叹,他到底是怎么把这个东西藏到袖口里的。他说罢,又把证件塞了回去,而后左右手上下一换,从另一边的袖口里,拿出了一颗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