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完全渗入了石门里,门上的禁制似乎在这时候突然有种亮起的征兆,但只是片刻亮起,紧接着就被鬼气所覆盖,周围魔道修士的私语还在继续,话语中带着嬉笑与无畏,仿佛人命轻得随取随杀。
宿聿身周的鬼气却在古灵舟的行动蔓延,随着那些话语激进,一寸寸地嵌入此地的阵法中,他完全地踏入了石门内,与那些私语声背道,站在石门之后时,所有的声音褪去,剩下的只有石门内层层禁制封锁的一隅之地。
被困在石门血池中的人是天麓山老山主,千年前云游四海的天枢老者,一千多年没见他的面孔已经苍老了很多,浑身的血气浓重,从外来人的眼里,这是一个重伤且垂垂老矣的老者,连万恶渊中的修士都很难想象,此人就是在天虚灵脉崩塌后,将天麓山建设成为东寰第一宗门的最强者。
天枢老者的眼中浑浊,耳目似乎已经模糊,歪着头判断着来者,却未曾开口询问什么。
只是血池中表面浮现的涟漪,能见他不自主地往宿聿的方向看……万恶渊里的修士们都屏息,齐则更是忍不住侧目,他也只是见过天麓山的老山主一面,那是一百多年前,他还未残疾的时候,曾跟着父母到天麓山拜访,远远地见过一面,当时的老山主健步如飞,脸上总带着和蔼的笑容,一如天麓山给外人的印象,随和,却不失公正。
当然,这是天麓山还没沦为魔道锋刃之前。
墨兽对魂灵很敏感,它巡视周围:“这老头看起来快死了,但好像又死不了。”
“有股气吊着命,这么多魔气弄他都没死……估计是幕后人弄不死他,特意关在这的,至少也得几十年了。”
几十年的时间,似乎与此地魔窟出现的时间吻合。
天麓山变成外面那样的境况,初见老山主,万恶渊里修士都提高了警惕。
“外人……”老山主的声音沙哑,言辞中却分不清来人是谁,“外面的天,乱了吗?”
“乱了,但没完全乱。”宿聿没有靠近他,而是站在血池外看着:“我是来找你的。”
老山主浑浊的眼睛眯成一线,歪着头判断着宿聿的声音,苍老沾血的脸有种事隔经年的沧桑。宿聿却在看到那张脸的时候,久远的记忆顺着洪流涌来,拉回一千多年前夏季的蝉鸣声里,他跟在裴观一的身后,远远地见过这位天枢老者。
‘那是师尊的好友,天枢老人,一位云游四海的散修。’
夏日的蝉鸣声漫长,两位老者缓慢地走到他与裴观一的面前,他跟在裴观一的身后,看向这位陌生的老者,却得到那只手轻轻抚摸在额间的和蔼慈祥,之后是两位长者扬长而去,似乎去剑门内室饮茶小叙。
那是确实只见过几面,印象中只是一个和蔼的老者,久不逢面,也未曾想过天麓山的老山主会是他。
但如果是他,突然就能明白为何他会从隐世散修的生活中脱离而出,选择建立了天麓山。
“几十年前,您为何去西界收顾家少主顾子舟为徒?”
魔道之人对裴观一相当仇视,从幕后人在阳龙墓迫不及待地想要杀掉裴观一的时候开始,宿聿就知道天麓山的老山主是一个好人,若他身份不端或者早就身死,以幕后人的本事,不可能对裴观一的身份不清楚。
兽魂隐蔽,可铸造妖剑的幕后人,怎么会认不出来。
收徒一事,行者是天枢老者,也是老山主,与魔道没有一丝干系……也正是因为如此,这才是足以信任的原因。
石门外,细细碎碎的声音似乎传了过来,老山主隔了很久才说道:“……你是顾家人?”
他确实很多情况都不太好了,身体虚弱到了极点,连分辨宿聿都只能通过言语去判断。
宿聿道:“算是。”
老山主艰难地换了个姿势,在判别宿聿,却同时存在着疑惑,但宿聿所问的那个问题确实是戳中了老山主心中的某个点:“你们能找到这,顾家跟玉衡也已经发现问题了是吗?”
“您是什么时候发现问题的?”宿聿问。
老山主沉默稍许,久到很多人以为不会得到他的回答,他才开口道——
“你能进来此处,想必也看到了天麓山内的魔阵残迹。”
“那些魔阵我见过,收敛天虚剑门残迹的时候,我发现了很多的残缺阵法,有魔阵、灵阵、鬼阵……”老山主微微仰起头,似乎开始回忆:“当年,我以为那些是天虚灵脉镇压邪祟鬼物的残阵,直至三百多年前。”
一切的始端开始于三百多年的极北魔渊,彼时魔渊爆发,被发现的坐化之地的主人是彼时天虚剑门的大长老,天麓山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老山主便已然赶往了当年的极北渊,那时候极北渊死伤惨重,北界周戚两家修士魂灵陨灭,天麓山废了极大的气力才镇压住了那座魔渊,也同时发现了那个天虚剑门的大长老遗骸。
外界传言,天虚剑门大长老中爆发魔阵,是因为坐化设下的禁制失控,大量修士入魔所致。
天麓山与其他世家最开始调查的结果也这样,只是深入坐化之地内里的老山主,所看到的是大量诱使修士入魔的禁制,那像是一个巨大的陷阱,诱骗周戚两家大量修士入内,最后导致死伤无数的结果。
“是在那次,我发现天麓山里的魔阵,与天虚剑门尚存干系。”老山主接着往下说:“就是在那次之后,我开始调查魔渊的事宜,但我至魔渊之中伤重的伤势却始终没有缓解……我产生了心魔,我日服疗伤的药物里,被人动手了。”
宿聿道:“你被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