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维皱皱眉毛:“你还跟着我干什么?亏吃的还不够吗?难道你现在,还想给我画画?”
唐在水中走近了几步,这样便能把戴维的脸看的更清楚一些了。
水汽白雾缭绕之间,戴维那张出众的脸显得有些缥缈而不真实,五官褪去了攻击性,变得可亲了许多。
唐摇摇头:“不想,您现在一点都不美丽了。您此刻在我眼里,就和那些雄虫一样,是个黑不溜秋长得奇形怪状的甲壳虫罢了,您身上之前的那些光彩,一丝一毫都没有了。您现在,丑得很,我没有一点想要为您画画的欲望。”
戴维敏锐捕捉到了唐话语中的信息:“我在你眼里,是甲壳虫?”
唐:“是的,您的配偶在我眼里,就是一只美丽的黑色蝴蝶,我画出来的样子,就是他在我眼里的样子。”
戴维也向他靠近:“那大街上其他人在你眼里是什么样的?”
唐:“满大街的虫子。”
戴维:“你能看见别人的本体?”
唐伸出一只手捂住左眼:“当我用右眼去看的时候,所有人都是虫子。”
唐换手挡住右眼:“当我用左眼去看,看见的就是人。”
唐把手拿开露出两只眼睛:“如果我用两只眼睛同时看,就既能看到您的人形,也能看见您身后的虫子。”
如果他原本看到的就是那样的景象,那么他会那样画,似乎就不奇怪了。
戴维捋顺逻辑后哑然失笑:“你居然有火眼金睛?你是孙悟空吗?”
唐天真地问戴维:“什么是孙悟空?”
戴维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释,于是就概括性发言:“他是一个无所不能的猴子。”
唐摇头:“我不是猴子,我是虫子。”
唐那股认真的傻劲使戴维忍不住地发笑,但是他笑归笑,还是好心地提醒他:“我给你两个建议,第一,你以后给人画画要记得画他们的人形。”
唐拒绝:“可是虫子才是我们的本质。”
戴维摊手:“无所谓,你可以继续画,反正挨打的也不是我。”
唐像是听进去了:“那第二个呢?”
戴维:“第二,不要随便告诉别人,你能看见他们本体这件事。”
唐再次震惊:“为什么?”
戴维:“你这项能力是天生就有,还是后天来的?”
唐:“我记得打仗之前,我不这样。”
打仗前不这样,这里的打仗前,应该指的是,唐的人生遭遇战争变故之前。所以,唐极有可能是从污染区里出来之后变成了这样,戴维所能想到的合理解释,是辐射所带来的变异。
“如果你逢人就说自己有这种能力,你很有可能会被当成疯子抓起来。甚至,你会被送进某些研究机构里,他们会把你绑在手术台上,像这样,”戴维的手指模拟手术刀在唐瘦削的胸膛上划了两下,“将你开膛破肚地解剖掉。”
戴维的恐吓非常有成效,唐捂住胸口,转身就要往岸上爬,结果汤池的边沿极其光滑,唐努力了半天也没爬上去。好不容易用两只手在岸沿上一撑,顺势把一条腿搭了上去,偏偏戴维又在后面使坏,眼疾手快地抓住唐的脚踝,猛地往下一拽,唐就掉回了池子里。
他这一掉,受到惊吓,呛了口水,落在池底站不起来了,在水里不住地扑腾。戴维上前去,攥着他的胳膊把他从水中给拎了起来,让他得以脱险。
“是不是男人,不对,是不是雄虫啊你,这么浅的水还能把你淹死?白长这么大个子了,洗澡水好喝吗?”戴维松开唐推了他一把,“台阶在那边,顺着台阶就上去了。”
刚才的短暂溺水给唐造成了心理阴影,他找对方向后,连滚带爬地就上了岸。抓起自己先前放在岸边的浴巾,裹在身上瑟瑟发抖。
“我要报警抓你!”唐就像受到了莫大的羞辱一样,崩溃地冲着池子里的戴维喊。
戴维也来到汤池边上,将两只手臂放平搭在池子边沿,下巴搁在手臂上,大半的身体浸泡在热水中,懒洋洋地闭上了眼睛:“好啊,你可以现在就去报警,等警察过来把我抓走。等我再被放出来的时候,我就再打你一顿。”
戴维其实很少使用暴力解决问题,他的一贯做事原则就是:能用钱摆平的,就绝对不会花心思;能动脑筋的,一定不会诉诸暴力。
他之前打唐,是他来到这里以后第一次打人,他当时实在是被气急了,他也才二十七岁,是个正年轻有血性的男人,他无法接受被人在重要的好日子里污蔑。
当戴维了解到唐的过去之后,他其实还是很同情唐的,所以绝对不会再打他了,但是这一点也不影响戴维耍着唐玩——因为他本来就是一肚子坏水。
唐现在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他是斗不过戴维的,于是他就抱着脑袋开始哭。
戴维最讨厌男人哭,尤其是还哭得毫无美感:“行了,我跟你说个正事。”
唐在脸上抹了一把,泪眼婆娑地看着戴维,戴维:“我要你给我画画。”
“不画!”唐硬气地很,说不画就不给画。
戴维:“我会付给你报酬。”
唐:……
唐:“你给多少?”
戴维问:“你一张画市场价是多少?”
唐其实从来都没有卖出去过一张画,但是傻瓜似乎总是会对自己的智商抱有很大的自信,他决定谎报,吓唬一下戴维,说不定还能敲诈他一笔:“很贵。”
唐略一思索:“十星币一张。”
戴维睁开眼,认真地打量了一番唐:“好贵啊,你知道我上一次买一幅画花了多少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