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那个面无表情的自己,还是在《羽事》爆红之后,当时他出席一个颁奖活动,现场有童星,其他明星都虚情假意地和童星合影,亲和劲儿浮夸到了极点,只有他,和童星全程没有互动。
他和那童星根本没有合作过,私底下也没有说过话,在他的认知里,童星和其他同行并无区别,不认识,就不必强行认识。
可红毯实况一出,他立即成了众矢之的。他走红得本就突然,惹人眼红,无数双眼睛无时无刻不盯着他,渴望找到他的黑点。黑稿铺天盖地,营销号在各个平台带节奏,大波粉丝大呼“塌房”。这时,当年的视频被爆出来了,成了他“没有爱心”的又一力证。
他已不再是当年被大明星指着鼻子骂的配角,团队有能力找到那个小演员,证明他不是故意冷脸,但他没让团队这么做。“我确实冷脸了,我也确实不喜欢小孩,别再去打搅人家。”
那孩子早就不在娱乐圈里,当时只有那孩子安慰过他,他的感激一直放在心中。
这起“塌房”风波并未持续太久,新的“瓜”出来之后,人们便转移阵地,只是每次有人问凛冬有什么黑料,“没有爱心”都会被科普给新的路人和粉丝。
凛冬过去不觉得自己和小孩不亲近有什么错,现在人都不在江湖了,更不介意。白闪给他讲述学堂的种种趣事时,他原本产生过来当志愿者的想法,反正他来到M国后依旧没有找到信念和坚定想做的事,来学堂打发时间也不是什么坏事。但现在他想明白了,他不适合做志愿者,小孩只会让他更加烦躁。
从田埂起身,准备离开学堂时,凛冬听见一阵阵稚嫩的读书声,小孩口齿不清,只能听出读的似乎是汉语。凛冬有些好奇,转过身去,一眼却没看见人。读书声继续传来,小小的,却有种异样的坚定在里面。凛冬不由得被吸引,循着声音往前走了几步,才看见高草中捧着书本的小男孩。
听见动静,小男孩明显吓了一跳,抬头和凛冬目光相对,眨巴着大眼睛,半天才挤出一句:“哥,哥哥。”
小男孩说着很不标准的汉语,身上穿着学堂统一发放的衣服,干干净净的一个团子,却非得蹲在草丛里。M国有很多从华国来赚钱的人,不少学校教授汉语,凛冬猜想,小男孩死去的父母可能是华国人,所以才这么认真地学汉语。他也蹲下来,“怎么在这里学习?”
小男孩歪了歪脑袋,听不懂。凛冬切换成简单的M国语,连说带比划,小男孩终于听懂了,咿咿呀呀解释起来。这次换他听不懂了。一大一小就这么蹲在高草里,你说我猜,凛冬终于理解了个大概,小男孩叫齐穗,土生土长的M国人,家人全都没了,三个月前被志愿者接到学堂生活。
战后的孤儿,情况都和齐穗差不多,但凛冬觉得奇怪的是,齐穗一个M国人,还这么小,怎么就急吼吼地自学起汉语来了?齐穗给他解释了,但他听不懂,齐穗急得快哭了,他索性将齐穗抱起来,用M国语说:“不着急,学会了再说。”
送齐穗回到院子里,交给老师,凛冬也该回去了。他在一间教室找到白闪,正要叫她,却发现她的肩膀正在颤抖。凛冬无声地转过身,靠在教室外的墙上,有小孩经过,想要进去,凛冬轻轻摇头,做了个嘘的手势。
白闪出来时,已经擦掉了眼泪,凛冬假装刚刚过来,“他们说你在这儿,回去吗?”
白闪再次露出笑容,“今天又上了两节课,哎呀累死我了!”
下山的路上,白闪一直说着回到学堂的点滴,学堂有汉语教学的需求,但是老师很少,而且都是她这种M国人,自己都只学了个皮毛,教孩子简直是误人子弟,但又不得不硬着头皮上。
凛冬问:“你知道齐穗吗?”
“知道啊!小穗最认真了,恨不得把字典吃了。”白闪说:“他学得比我教得还快,听说这阵子都在自学。”
“他为什么那么积极?”
“这我就不知道了,回头问问去。”
凛冬沉默了许久,即将到白家时,才说:“我可以试试教汉语。”
白闪惊喜得叫起来,“真的?”
凛冬皱了皱眉,这个决定来得很突然,脱口而出时,他自己也很不确定。不喜欢小孩,不爱亲近小孩,但很在意蹲在草丛中的小男孩为什么那么想学汉语,没有听懂,他跟自己较起劲来,要么赶紧把M国语学好,要么教齐穗把汉语学好。
“嗯。”凛冬说:“找时间你帮我推荐一下。”
白闪双手合十,感激得眼中都有了泪花,“太好了,凛哥,你真是……”
凛冬被她说得有些不自在,“好了,不要给我发好人卡了。”
车停在白家所在的老旧巷子外,白一冲出来接妹妹,“凛哥,来一起吃吧,我炖了排骨!”
凛冬拒绝了。
下车前,白闪忽然说:“凛哥,今天谢谢你。”
凛冬无奈道:“已经谢过很多次了。”
白闪摇头,“不,这次不一样,这次是我自己要谢。我知道你在教室外面。”
凛冬看了看她,这么年轻漂亮的姑娘,怎么会毫不介意腿的缺陷呢?她只是不想让周围的人因此难过罢了。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又知道言语的无力,凛冬最终只道:“没事。”
“嗯。”白闪深呼吸,“凛哥,你不要告诉我哥,我哭那一下就好了,马上就振作,你给我保密,好么?”
凛冬郑重道:“不告诉他。不过,也不需要马上振作,对自己好点。”
白闪笑了,用力点头,“嗯!我知道!”
“在车里说什么?我也要听!”白一急得敲车窗。
白闪钻出去,“来了来了,都怪你脾气坏,凛哥才不愿意吃你做的菜……”
接下去几天,凛冬忙着谈合作,白一张罗招人,忙碌之余,凛冬有空就学M国语,强迫白一用M国语和他说话,还让人从蕉榴市带回来所有能买到的汉语教材。白闪带他去卡利斯学堂试讲时,他已经在基础教材的每一页都做上笔记。
他又看到齐穗了,小家伙一见到他,眼睛就亮成了星星,抱着他的腿,哪里都不让他去,“冬冬哥!你说话好好听啊冬冬哥!”
他愣住了,这是他第一次听见“冬冬哥”这个称呼,有点幼稚,有点可爱,和他这一身冷飕飕的气质截然不同。他被孩童软糯的声音叫得心头柔软,不自觉地应下来。
学堂的教学主任和卡利斯先生都对他的到来表示了欢迎,卡利斯先生更是赞不绝口,夸扬他的语言天赋。如果是夸别的,他或许会觉得只是恭维,但语言天赋,他确实有。
听到这儿,韩渠没忍住打断,“我也发现了,你好像会很多种外语,还都说得很好。”
凛冬有点尴尬,“你……怎么发现的?”
“我是你的粉丝啊。”韩渠一点儿不藏,“我把你的剧,你的综艺,反正你所有在网上找得到的资源,我都看了。你和外国人交流,发音和他们一样。”
凛冬觉得自己都快喷气了,“全,全部看了啊……”
“你怎么学的?我学M国语好费劲。”韩渠手上的活儿也不干了,凑到凛冬近前。
太近了,凛冬心想,可是这么近看韩渠,这人的鼻梁和眉骨真的很优越啊,眼睛也很深邃……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凛冬连忙甩了甩头,“我就这点天赋,别的没了。”
凛冬的家庭普普通通,母亲这边出了好几个中医,父亲那边各行各业的人都有,生活水品中等。父母对他的要求是好好读书,找一份体面的工作,组建家庭后儿女双全。外公希望他继承自己的衣钵,对他要求最是严格。
可他从小就不是读书的料,成绩始终徘徊在中等。外公恨铁不成钢,自己拿钱给他请家教,也没把他的成绩提上去,反而让他厌学了。
班级组织大家讨论长大后想成为什么,每个人好像都有明确的目标,只有他,什么都不想,班上有个调皮孩子想当小偷,不劳而获,惨遭请家长。但他觉得对方都比自己好,起码有个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