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严,傲气,那是生活有一定保障後才能谈及的。而对曾经的我和现在的夙墨来说,无疑等同於狗屁。
讽刺的是,曾经的我,多少次曲意承欢,被人骂了多少声下贱,做了多少卑鄙无耻的事才攀爬到了一定高度,才能有资格谈及那麽一点点尊严。可是现在,居然一切回到了从前。
凛熙垂下眼睫,似乎预料不到我如此快的妥协,沈默了良久才说:“我去拿药,等等。”
他的脚步声很轻,几若未闻。
凄迷的月光流淌在他艳丽的红衣上,一片迷离。
靠在床头,我十分郁闷。
说白了,我实在有点不甘心。
不是因为那稍稍走错了的一小步让自己死亡,而是因为如今的处境。
就像长跑,你做了很久的热身运动,你起跑,过了一会後,你会觉得筋疲力尽,你还可能因为腿软而摔倒在跑道上,但是你最终还是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向前跑。很累,很辛苦,可是你隐约看到了终点,你觉得一切值得。可是就快要到那个光辉的成功时刻时,万能的上帝告诉你,一切,都要重新来。
脑中忽然划过曾经那个人怨毒的眼,带着刻骨恨意的面庞。我利用了他的感情把他卖了自己替他的位置,他怎能不恨?我还记得他临死时一字一顿的诅咒。
“你不得好死。永生永世。”
我也记得当时我笑了,笑得很嘲讽,连诅咒都这麽老套没创意阿。
我曾经不信神佛也不信教。
因为宗教只是让人们的一种心灵寄托,对於现实,毫无实质性的改变。而忏悔,亦只能让人们轻易地饶恕自己。我不做这种无意义的事。
所以我也不相信报应。
一点也不信。
所以重新来就重新来。
我还是会按照自己的方式活下去。
自私也好,无情也好。
本性如此。
(二)
残破不堪的白衫被轻柔褪下,皮肤忽然裸露在冰冷有些潮湿的空气中,我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凛熙柔声说:“这药药性很强,如果感觉刺痛就忍着点吧。”
撩开散乱在胸前的柔软发丝,凛熙看着我满身的伤,轻轻叹了口气。
他卷起有些宽大的袍袖,露出纤细的手腕,把手中的白布浸上了水,然後动作轻柔地缓缓擦拭着我身上的伤口。
有些略嫌粗糙的纤维摩擦着被损坏的肌理,微微的痛。血迹被拭去,露出本来的白皙柔滑如琼玉的皮肤。这叫夙墨的小子真有一副好皮囊。
凛熙的眼神专注中带着小心。动作更是温柔。我却忽然想到他的那句淡然无比轻描淡写的“泼盐水。”
不由自主地一笑,我抬眼仔细端详着凛熙微微侧着的脸。弧线深刻优美,墨色的瞳仁温润,波澜不惊,似乎一点也察觉不到我的目光。
锁骨下方,有一处深可隐约见骨的重伤。貌似是被大砍刀伤到的,刀口很整齐,显示出了出手的人的手劲。伤处血肉模糊,惨不忍睹,看着就让人心悸。
凛熙用指尖剜出一大块莹白色的药膏,味道淡雅清香。我几乎是反射性地就向後躲了一下。
凛熙一笑,伸手揽住我的腰控制住我的动作,把药膏均匀地涂抹在了那伤处上。
我轻轻抽了口气,还真是疼,仿佛一根细细的丝紧紧勒上了神经。脱身不得。
凛熙温柔地轻揉我的伤处,说道:“这伤是右护法耀卿砍的。以後记得对他恭敬些。他脾气不好。”
我顺着他的力道向後靠去,饶有兴趣地问:“右护法?这里的阶级是怎麽回事?”
凛熙潋滟深邃的眼在我脸上一扫,缓缓答道:“极乐宫人等分为五阶。最低为白衣,依次上去是青衣,蓝衣。然後红衣为护法,全宫只有两个,一左一右。黑衣则是最高的宫主。”
我漫不经心地看了看已经成了半血红色的白衣,眯眼笑着问道:“所以你跟那个耀卿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凛熙点了点头,抬眼看到了我有些狡猾的笑容,不由一愣反问道:“怎麽了?”
我收敛了一下,正色道:“没想到而已。”
凛熙也没再问,淡淡说:“转过去,我处理你背後的伤。”
我按他说的做了,感觉到他冰凉的指尖在身後的皮肤上打转然後轻轻按揉,每一寸肌理都仿佛被这温柔的动作抚平,本有些烦躁的心忽然平静了些。
头脸深陷进柔软的被褥,我听到凛熙在背後悠悠道:“在极乐宫,一直都是位高者随心所欲。宫主和左右护法自不用说,就连青衣和蓝衣宫人在白衣宫人面前都是不可违逆的存在。就比如说,如今就算宫主没看上你,若是有个青衣宫人想要了你,你也是不得不从。”
他顿了顿便续道:“所以你大可不必在这里太过注重尊严。美貌的男子很多,用身体取悦更高阶的人,在这里并不是什麽新鲜事,熬着熬着,说不定有一日就站在了最高处。”
他的话说得很熟练,有点不假思索更有点轻描淡写。我想,他对这种事情是司空见惯了。
只是,不知道看起来如冷月般不可沾染不可玷污的他会不会也做过同样的事?
“而且,按现在的情况来看,你也可以算是……”凛熙犹豫了一下,像是在考虑措辞,“一步登天。”
我把头埋在下面,淡淡笑了一下。
天知道,我从很久以前可就是个认人操的婊子了,重新适应,也不是那麽困难的。亏他还那麽费力地想怎麽说才能不让我那麽难堪。
夜风很凉,悠悠带着清雅的槐树香吹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