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惊鸿待在自己长天府中亦是一夜没睡,兴许是因为那下得让人心慌的大雪,又兴许是因为昨天一整天都没有段景玉的消息。
这些天来,段景玉越来越繁忙,回来的时候也总是显得无比疲惫,两个人几乎也说不上什么话。
段景玉没怎么说过自己在忙什么,上官惊鸿也就没问。
只是越临近要大婚的日子,便越是有种焦躁不堪的感觉,那样的阴郁心情下,即使是想到成亲都甚至会感到莫名的烦闷。
天还没亮的时候,上官惊鸿就已经起身了。
时候还早,他就没着急,也没叫下人上来伺候,自己一个人慢慢地区洗了个澡,之后用内力把头发蒸干了。
做完了这些,却还是觉得有些茫然,便就这么坐在窗边往外看。
雪还下着,天空泛起一抹鱼肚白。
窗外的院子里一片银装素裹,寒风呼啸而过更显得肃杀。
上官惊鸿面上没什么表情,一直等到了高高的云层背后隐约露出了一抹晨光,才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站起身。
挂着整理好的殷红锦袍的木架旁便是一座一人高的铜镜,上官惊鸿看着镜里的自己,缓缓地解开了衣衫。
赤裸着的上半身还是有些交错的伤痕,但已都很浅淡。修长漂亮的肌肉纹理如同一只年轻的野狼,站着不动皮肤就有种紧绷光滑如缎子的感觉。
上官惊鸿的目光定定地投在镜子中——自己左胸口上的黑色弯月刺青,看得有些出神。
渐渐的,他深邃的眼眸中浮现出了悲伤,可那悲伤中却又有着一丝决绝。
反手拿起挂在一旁的刀鞘,呛的一声抽出了流风斩月刀,他右手这么握紧了刀的脊背把刀刃慢慢地放在了那黑色的刺青之上,手掌的肌肉微微绷紧。
刀刃缓缓地下压,尖锐地划破了单薄柔韧的肌肤,一串鲜红的血珠顿时从伤口中沁了出来流下胸膛。
上官惊鸿面上没什么表情,手上的动作也丝毫没有停,就像是感觉不到那疼痛一般。
刀刃何其锋利,很快地便已经在刺青旁划下了长长的伤口。
血越流越快,上官惊鸿眉宇微微蹙起,手腕却是一抖,刀刃猛地翻转过来横刺进那道伤口,然后又是一个残忍的转动,整块刺着黑色弯月的皮肤都已经被撬了起来。
那是何等撕心裂肺的痛苦,深深地剜起身上的一块皮肤,甚至还连着些许的肉末。
就连上官惊鸿都忍不住发出一声闷闷的哼声,额头也已有冷汗流淌下来。
他手臂有些颤抖,铛的一声刀已经落在了地上。整个人更是再也控制不住地跌坐在了一旁,胸口上的伤口极为骇人,印了刺青的皮肤被生生剥掉,只留下一片血肉模糊,血珠更是一连串地淌了下来。
疼,真的是疼,疼得只觉得眼前的视线都有些模糊晃动起来。
无力地把头靠在一边的墙上,上官惊鸿冷汗淋漓的面容上却忽然露出了一抹浅浅的笑意。
这一刀,他不后悔——从今以后与那些人再无瓜葛。
他是那么地……想堂堂正正和段景玉在一起。
……
长天府整个上午都始终沉浸在有些压抑的氛围中,从总管到下人都屏息静气,不敢发出什么大动静。
上官惊鸿坐在床榻边上,身上已经换好了坚拔艳丽的殷红锦袍。
这是他心中的大日子,不仅是换好了熨烫过的精致锦衣,一头黑黑的长发也被侍从用发冠打理得整整齐齐,身上更是罕见得放了个香囊。
他人本就生得冷峻硬气,长发绾起后,身着一身明艳的红袍就越发显得眉眼坚毅深邃,有种别样的俊朗气质。
就连几次进来准备的下人都有点看呆了,可从始至终,另一位新郎官段景玉都一直没有出现、甚至连个信儿都没报。
上官惊鸿以前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有耐性的人,可也是在今天才忽然发现忍耐和等待是多么艰难。
他胸口的伤只是粗略地止了血包扎起来,可还是疼,一喘气就疼,更别提做出任何行动了。
但还是再也忍不下去了,忍着撕扯着伤口的痛楚,上官惊鸿推开门,沉声道:「备马。」
下人们纷纷面面相觑,一时之间虽然觉得不妥,但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说备马。」上官惊鸿面色冷硬,又重复了一遍。
上官惊鸿也不知道自己策马奔出景玉府的时候心中究竟是想着什么。
或许是不愿意想的,因为他明明知道段景玉不出现,定然是出了变故。而这可能的变故,让他心里害怕。
如今已是午时,虽然依旧下着雪,可街上仍旧有许多商贩,也算热闹熙攘。
上官惊鸿这么一身艳丽的红袍骑着骏马在街上狂奔,自然一下子让街头的人们都注意到了,买东西的、卖东西的、吃饭的都统统眼神微妙得相互看了起来,紧接着便是一片窃窃私语的声音。
毕竟,在这烟华京都中,谁不认识这位长函大战凯旋而归、年轻英俊的将军呢?又有谁不知道今日是长乐侯和上官将军成亲的日子呢。
这些上官惊鸿恍若未觉,他并不知道去哪里找段景玉。
先是闯进了对面街的景玉府中绕了一圈,府里没有,便又再出来。
迎面便看到了许多双投向他的复杂探寻眼神,上官惊鸿无暇顾及,上了马之后又往鸿香街的方向去了。
鸿香街一整条街都是夜晚才热闹起来的花街,本来此时外面也只有几个懒洋洋的仆人在打理,上官惊鸿在数个馆中横冲直撞,却是硬生生把几乎所有人都吵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