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郎,小妹还在睡?”卫林小声地开口。
这一个月,一方面是卫宁远照顾着卫夜一刻也不撒手,另一方面也是出于心虚,卫林见自己那个难产女儿的次数竟还不足一个巴掌,但今天毕竟是孩子的满月,他做父亲的,不能当不知道,同时也希望借着这个机会和儿子和解。
“在睡。”自从母亲去世后,再面对卫林时,卫宁远是能言简意赅就言简意赅,绝对不多说一个字,更别提向以前那样撒娇说笑了。
卫林嚅动了一下嘴唇,“今天,是小妹满月,你看……”
“不办,平安身体还弱得很,等她满周岁再说。”
要搁卫宁远的意思,是恨不得把妹妹藏起来,天气越来越凉了,让平安出来见人,万一喝了口凉风……
“那好歹叫家里人吃个饭……”
“我还有事,您忙您的。”
卫宁远不耐烦地打断了卫林,转身走了,平安快要醒了,他得先备好热水,小家伙特别爱干净,脸要洗,手要擦,屁、股也要再洗洗,还要抱去云婶家吃早饭,他忙着呢!
卫林冲儿子利落远去的背影无力地抬了抬手,然后垂了下来,眼前一阵一阵发黑,这样黑暗无望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他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等太阳光洒满梅山村的时候,卫夜终于伸了个懒腰醒了过来,她在小哥哥精心的伺候下,洗漱一新,被小哥哥挂在怀里,去了隔壁云婶家。
云大伯父子四个已经去了地里,家里只有云婶婆媳俩带着狗儿,云婶正抱着狗儿喂玉米糊,卫宁远连忙将小包里煮熟的鸡蛋掏出来,在桌上磕开,递给狗儿,狗儿才两岁,还是不知道拒绝食物的年龄,何况香喷喷的鸡蛋就在鼻子底下,口水差点没流出来,啊呜就是一口,咬了个小小的月牙。
云大嫂早就接过卫夜进房里喂奶去了,云婶也没来得及阻止,就看卫宁远笑眯眯地喂着狗儿,耐心得很。
“大郎,来就来了,带什么东西,”云婶哭笑不得,“你家就两只鸡,总共才两个蛋,全都进了狗儿的肚子,这样下去不行。听婶子的,把鸡蛋攒下来好歹给自己换点钱应急,你还要继续读书,你妹妹以后也要用钱,你爹那里……从现在起,你得学会精打细算,免得到头来一文钱逼死英雄汉。”
云婶这话可不是吓唬卫宁远,卫林这岁数,肯定是会续弦的,冲卫林这糊涂劲,要是被后来者攥住了,以后这兄妹俩就有得苦头吃了,自古后娘有几个好的,云婶是真担心。
“我知道婶子的好意,您也让我尽点心,本来就是平安抢了狗儿的口粮,还不准我补偿他啊?话说回来,将来的事愁也没用,我只要我妹妹好好的。”
云婶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你这憨娃咋这么傻?你知不知道,今儿一大早,你爹就拎着一口袋粮食进了隔壁那妖精家,我看得真真的!!你不早做打算,你家就要给你爹搬空了,等回头,你跟你妹妹吃什么?”
卫宁远动作一顿,随即淡淡地道,“那人肚子里毕竟是他的种,他也不能不管,家里都是他挣的,他想给谁就给谁,我当儿子的,也管不到他头上。”
这倒也是。
云婶也是无奈,卫林再不对,也是大郎的亲爹,这年头孝字当先,大郎可是要念书上进的人,听说读书人对名声看得最重要,总不能让大郎为了这对奸夫淫妇毁了名声,真真是憋屈,作孽呀!!
在云婶家饱餐一顿,卫宁远抱着卫夜往回走,到门口遇到了奶奶云氏,云氏很熟练地从卫宁远手里接过卫夜,面带愁容地哄着大眼睛骨溜溜转的卫夜。
“大郎,今天是平安的满月,你咋想的?”云氏小声问道。
卫宁远跟亲奶奶说话自然是耐心有加,“平安健健康康过了满月不容易,我的意思,还是别办了,这时候咱们低调都来不及,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咱平安也不稀罕,好好长大,比什么都重要!”
云氏听了唉声叹气,皱着眉头道,“大郎,我是个没见识的,你爷也是这个意思,怕办得张扬了,反而让平安给人编排,咱家这桩丑事埋下去还来不及,可不能连累了你,你是要做大官的人,名声顶重要!还有啊,这个月你咋做的咱们都看在眼里,我们知道你放心不下平安,也不说劝你的话,不过现在看平安这模样,算是站住了,你总该放心了吧?就让我们俩帮你照顾吧,你先回去念书,先生说你能考秀才,你可不能耽误了啊!”
卫有德老两口生了三子一女,儿子都娶了媳妇生了孙子,女儿也出嫁并且生了两个外孙,早几年,卫家在老三卫桐成亲后就分家了,卫有德老两口跟着老大过活,老大夫妻俩一个憨厚一个精明,也都不是刻薄人,日常虽然有些鸡毛蒜皮的争执,总的来说日子过得算是安逸了,当然,这也跟老两口性子温吞都不是挑事人有关。
按照惯例,家里的田地自然是大头都归老大,卫家得益于一大家子没分家前十分团结,挣下了还算殷实的日子,比起赤贫阶层是好得多,可跟真正有钱有势的人一比,那就是脚底的渣子,不过农家规矩没这么严苛,再说卫家也没什么值得几兄弟打破头竞争的家产,老大两口子要照顾老人,就多分点田地,老二老三都有本事自己挣钱,有底气不去锱铢必较。
老二木匠活做的好,肚里有成算,为人爽朗仗义,还娶了秀才家的娘子,生个会读书的娃,三兄弟里日子过得最受人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