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氏忙摆手:“不不不,我家姑娘说这是感谢费,她请你务必要收下,否则她会过意不去的。”
这话的确是褚朝云说的。
起先刁氏也和宋谨问了一样的问题,褚朝云却否道:“人家肯帮咱们是情分,不帮也是本分,若是把这点钱算成跑腿费,未免有些不尊重他了。”
刁氏话毕,明显看到对坐的小伙神情怔愣了下。
宋谨将五十文收入怀中,又接过药包和小荷包,然后笑着说道:“请你家姑娘安心。”
事情都办妥帖后,刁氏便去了院子。
妇人受腿疾影响,走的并不太快,宋谨耐着心的等到看不见刁氏人影后,又把那五十文装回了荷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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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了几日活的项辰已经慢慢被迫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只不过他心中一直存了个疑问。
褚郁和他一块收工,蹲坐在墙角啃馍。
送虾饼那晚褚郁打死了几只老鼠,牵动的伤口疼了整晚,原以为第二日重活加身,再躺下去就不一定能不能爬起来了。
结果当晚,宋谨就来给他送伤药了。
褚郁隐约记得,宋谨那晚离开之前是说要来给他送药,不过他当时拿着虾饼思念阿姐思念的很,就也没太注意过。
不过宋谨拿来的药的确有效,像是府衙中人专用的,擦上之后一夜淤青就消了。
这会儿他已经能活蹦乱跳的下地干活,只不过小少年嚼着干馍味同嚼蜡,心中还惦念着那油香油香的虾饼。
他阿姐手艺怎么一下子变这么好!
褚郁正想这个想的出神,身边望了他好半天的项辰终于开口了,“褚郁,为什么帮我?”
“啊……?”
褚郁贸贸然回过头来,表情还茫然着。
项辰不肯吃那馊饭干馍,但也没丢,就那么握在手里攥出渣来。
第二次开口,他的语气比方才更加郑重:“我是想说,那天你为什么帮我偷药,不怕被打死么?”
项辰扫一眼墙头底下那些麻木的劳工们,声音压低,喃喃道:“他们没一人肯帮我的,都怕连累了自己……”
“所以你为什么要帮我?”
项辰转过脸,再次问了句。
褚郁这次听明白了他的问话,但却没有很快回应,眼眸半垂,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中。
或许是同龄的关系,看到身旁奄奄一息的少年绝望又狼狈,便不由得勾起了他深埋心底的恐惧。
项辰半死不活的昏睡在他身边,每天睁眼闭眼都能第一时间看到对方的脸,褚郁接连几天都在做噩梦。
他梦到三婶在梦中质问他们为何不管褚寻,梦到李婆子打骂褚朝云和褚惜兰的凶狠,也梦到赵大举着鞭子当他猪狗一样的抽他。
如果当时也有这样一个人肯出来拉他们一把——
他们姐弟三人是不是还能和从前一样,依偎在爹娘身边,永远接触不到这所谓的人间疾苦。
有那么一瞬间,褚郁的眼中透射出一种不符年纪的沧桑。
他抓着馍馍发狠的咬下一口,然后小声对项辰说:“为了你不会变成我们这样……”
不知怎么,项辰原本很嫌弃手里的馍馍,可见到褚郁大口吃着,他抿了下唇,忽然也忍着恶心学了少年的样子咬了一大口。
干馍边缘硬的直拉喉咙,项辰却坚定的说:“今日之恩,项辰来日必报。”
虽说项辰说话时的模样狠叨叨,可毕竟年岁不大显得稚嫩。
褚郁盯着他,黑圆的眼珠叽里咕噜,很快就捂着嘴小声笑起来:“你这幅样子看着和宋大哥好像。”
“宋大哥?”
项辰不明所以。
褚郁小声“嘘”了下,而后凑近他一些:“可能因为你们都是读书人的关系吧,我不太会形容,就是觉得你们两个身上的气质像雨水打在树叶的感觉。”
“……”
项辰听不懂褚郁这种抽象的描述,但却自嘲道:“还是别糟蹋读书人了,我要是肯好好念书,也不会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所以你为什么会被抓来这里?”
褚郁的话还没问完,工头就恶狠狠地剜他们一眼,厉声喝道:“吃不完就别他妈吃了,抓紧起来干活!”
这工头名叫李二达,是那李婆子的亲侄子。
上次褚郁偷药也是被这家伙给发现的,李二达鼻子比狗都灵,劳工们的住所异味奇大,但李二达还是能嗅到空气里的药香。
项辰被丢在炕上躺着的那几日,身上穿的还不是麻布衣,一身白衫富贵的很,看着便知是有钱人家里的孩子。
李二达一早便盯上了褚郁和项辰。
也不知是因为褚朝云和李婆子有过节的缘故,还是李二达单纯仇富。
总之,即便褚郁那日不帮项辰,李二达也总有机会对付他们。
想打人还需要借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