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嬷嬷向炕沿上坐了,笑道:
“我也喜,主子们也喜。若不是主子们的恩典,我们这喜从何来?昨儿奶奶又打彩哥儿赏东西,我孙子在门上朝上磕了头了。”
他这个孙子,
就是赖大的儿子,
赖尚荣。
这赖大也是有福报的,他母亲赖嬷嬷是贾政的奶妈,他赖大也生了几个儿子,其中赖尚荣最得宠。
赖尚荣从小过着贾宝玉那样的日子,在丫头婆子的呵护下长大。因为主子的恩典,脱了奴籍,有了自由身。从小就和少爷一样读书识字。
这赖尚荣o岁当了官。
o岁到地方当了县太爷。
赖嬷嬷儿孙满堂,且个个有出息,所以像老封君一样被儿孙们敬着、哄着。
在赖家,赖嬷嬷就是贾母一样的存在。
这,不就是贾府起家的翻版么?
难怪奴才也这么有脸!
只听那李纨笑道:
“多早晚上任去?”
赖嬷嬷叹道:
“我那里管他们,由他们去罢!前儿在家里给我磕头,我没好话,我说:‘哥哥儿,你别说你是官儿了,横行霸道的!你今年活了三十岁,虽然是人家的奴才,一落娘胎胞,主子恩典,放你出来,上托着主子的洪福,下托着你老子娘,也是公子哥儿似的读书认字,也是丫头、老婆、奶子捧凤凰似的。长了这么大,你那里知道那“奴才”两字是怎么写的!只知道享福,也不知道你爷爷和你老子受的那苦恼,熬了两三辈子,好容易挣出你这么个东西来。从小儿三灾八难,花的银子也照样打出你这么个银人儿来了。到二十岁上,又蒙主子的恩典,许你捐个前程在身上。你看那正根正苗的忍饥挨饿的要多少?你一个奴才秧子,仔细折了福!如今乐了十年,不知怎么弄神弄鬼的,求了主子,又选了出来。州县官儿虽小,事情却大,为那一州的州官,就是那一方的父母。你不安分守己,尽忠报国,孝敬主子,只怕天也不容你。’”
李纨凤姐儿都笑道:
“你也多虑。我们看他也就好了。先那几年还进来了两次,这有好几年没来了,年下生日,只见他的名字就罢了。前儿给老太太、太太磕头来,在老太太那院里,见他又穿着新官的服色,倒越的威武了,比先时也胖了。他这一得了官,正该你乐呢,反倒愁起这些来!他不好,还有他父亲呢,你只受用你的就完了。闲了坐个轿子进来,和老太太斗一日牌,说一天话儿,谁好意思的委屈了你。家去一般也是楼房厦厅,谁不敬你,自然也是老封君似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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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说得,
就像贾母对宝玉说得话。
这时平儿就斟上茶来,赖嬷嬷忙站起来接了,笑道:
“姑娘不管叫那个孩子倒来罢了,又折受我。”
说着,一面吃茶,一面又道:
“奶奶不知道。这些小孩子们全要管的严。饶这么严,他们还偷空儿闹个乱子来叫大人操心。知道的说小孩子们淘气;不知道的,人家就说仗着财势欺人,连主子名声也不好。恨的我没法儿,常把他老子叫来骂一顿,才好些。”
因又指宝玉道:“不怕你嫌我,如今老爷不过这么管你一管,老太太护在头里。当日老爷小时挨你爷爷的打,谁没看见的。老爷小时,何曾像你这么天不怕地不怕的了。还有那大老爷,虽然淘气,也没像你这扎窝子的样儿,也是天天打。还有东府里你珍哥儿的爷爷,那才是火上浇油的性子,说声恼了,什么儿子,竟是审贼!如今我眼里看着,耳朵里听着,那珍大爷管儿子倒也像当日老祖宗的规矩,只是管的到三不着两的。他自己也不管一管自己,这些兄弟侄儿怎么怨的不怕他?你心里明白,喜欢我说,不明白,嘴里不好意思,心里不知怎么骂我呢。”
这个赖嬷嬷,
也算是个明白的。
难怪奴才做得这么好!
正说着,只见赖大家的来了。
接着,周瑞家的、张材家的都进来回事情。凤姐儿笑道:
“媳妇来接婆婆来了。”
赖大家的笑道:“不是接他老人家,倒是打听打听奶奶姑娘们赏脸不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