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彧故作夸张地哇哦了一声:“好霸道。”
江别春的脸登时红透了,眼中秋波荡漾。
“可是你以前不是不许我看你的吗?还要我离你远一点,不要对你痴心妄想。”符彧慢悠悠对他说道,“之前我们可是立下约定的,都不能在外面透露婚约。”
“所以,你这是后悔了吗,小春?”
“我——”江别春一噎,流露出懊恼的神色,又很快笨拙地掩饰过去,虚张声势说道,“我才不是后悔,我有什么好后悔的?!我只是让你离他们远点,又没要你公开!”
他不满地看向她:“你就不能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吗?难道非要和这些贱货纠缠不可?”
这句话一出,一直默不作声的文怜星轻轻折了下眉。他稍作停顿,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开口,但最后他到底抬起眼温和地劝道:“小春,不要说那种话。”
江别春立即语气尖锐地反问他:“说什么话?”
文怜星重复道:“脏话,不要讲话那么粗鲁。”
大概是觉得已经说了,不如多说几句,他干脆放下手中的餐具,耐心地注视着江别春:“你母亲肯定不喜欢你这个样子。小春,你长得很漂亮,又这么讨人喜欢。要是对待别人更有礼貌一点,言行举止更优雅大方一点的话,你——”
刺耳的声音突然像匕首划过安静和谐的氛围。
玻璃杯碎了一地,下人们惊了一跳,却动作有条不紊地赶忙去收拾。显然,这种事他们太熟练了。而文怜星接过管家递来的手帕,慢慢按在了出血的额角。
他没有生气,也没有惊怒,只是垂下长长的眼睫,镇定冷静地处理伤口。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打着我妈的名头教训我?”江别春鲜见地没有声嘶力竭地尖叫怒骂,他扶着餐桌站起身,扬起下巴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文怜星,面容漠然而又充斥着轻蔑。
“别忘了,你只是个被家里抛弃的废物。我们家愿意收留你,你应该感激的。”
他厌恶地丢下一句话就头也不回地上楼了:“真把自己当成这个家的男主人了吗?可笑!”
符彧在一片慌乱中不紧不慢吃完最后一口,然后走到文怜星身边,抽出几张纸替他擦水淋淋的头发。她没有说话,文怜星也没有说话。
两个人就这样无声无息地一点一点抹去他脸上狼狈的痕迹。直到符彧用指尖勾着他的下颌往上抬了抬,他的眼睫颤抖着,像抖动的蝴蝶的翅膀,然后慢慢打开。
于是符彧看见了他藏在下面的湿漉漉的眼睛,酝酿着受伤的神情,让人想到温顺的牛犊。
“我是不是做错了?”他无措地喃喃问道,淡红的嘴唇微微抿起,模样委屈又可怜,“我不是故意惹小春生气的。他肯定生气了,我——”
“唔——”
“不许说,也不许自责。”
符彧捂住了他的嘴,不快地淡淡瞥去:“生气就由他生气好了,反正没什么大不了。倒是叔叔,刚才为什么不躲?虽然很突然,但是正常人要想躲的话,总是能偏过去一点吧。起码不要砸到头啊!”
“砸坏了脑袋怎么办?”她蹙眉嘟囔道。
她可不想玩一个傻子,那也太奇怪了。尽管她的道德底线经常在某些时刻被她踩在脚下,但多少还是有的。好歹她对于老弱病残没兴趣。
至于孕夫,要是真存在,她也不会……呃,好吧,老实承认,她还是有点想试试的。
但这些不健康的胡思乱想文怜星半点都不知道。
他还在为符彧关怀的指责而感到心里酸酸涨涨,好像这么久以来强行积压的难过都如潮水般冲垮阀门,继而漫过整个心脏。
“不能躲,”他就像小孩子窃窃私语一样偷偷地小声告诉她,“如果躲了,小春会更生气。”
啊这,不愧是他。
符彧叹了一口气,把手拿开,无可奈何道:“好吧,这样的话,我也没办法了。你知道的,叔叔,小春最近好不容易和我亲近了一点。我要是太护着叔叔,他一定会不高兴的。”
“我知道,你上楼去看看他吧。”他苦涩地强颜欢笑着,一副要被抛弃的样子。
管家和下人收拾好烂摊子,就有眼色地退下了。
“唉,干嘛露出这种表情啊?在故意引起我的同情吗?”她做出苦恼的样子。
文怜星一怔,下意识否认:“我不是——”
却被骤然打断。
“真可怜啊,叔叔。一个人在这个家生活很辛苦吧,都没有人可以为你分担。江女士常年在官署不回家看你,你一定很寂寞吧。”符彧垂下头,与他的距离逐渐拉近。
这段距离近到恰到好处,任谁来了都不会误会她们有私情,还以为是符彧在担心他额头的伤。只有文怜星,只有他分明地察觉到自己脸孔上方落下一片阴影。
阴影挡住了明亮的光线,以至于他身处宽敞清冷的大厅,却恍惚中好似被逼迫至狭窄的死角。作为食草系小动物,即便他再不通情事,也天然拥有对危险敏锐的感知。
文怜星不自觉身体往后靠,几乎整个人陷在椅子里,手也不安地紧紧握住了椅子的扶手。他紧张且不知所措地与符彧四目相对。
蓦地,一只手覆盖在了他的手背,然后将他裹在掌心。
“小彧……小彧,你、你不能……”他声音干涩地推拒道,可说一半又顿住了。因为他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不能、不能什么呢?
他心里有个模模糊糊的答案,但他完全空白的感情经历让他无法清晰地表达出来。
然而,无需他多费心。
符彧替他填上了这个答案。
轻柔的气息掠过他的眉心,只有轻轻一下,并没有多作停留。安抚的、怜爱的……
她注视着他的目光就像看一只被雨打湿的小鸟,他蜷缩在她身形之下的时候仿佛身处温暖的巢穴。专注的凝视成了温柔沉静的影子,他被影子拥入怀中。
然后,在凝视中照见了可怜的自己。
慢慢地,文怜星松开了扶手,不再浑身紧绷。
“你,”他恍惚地说,“你在同情我吗?还是……喜欢?”末尾两个字轻得几乎听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