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元帅来过,抱了黄黄出去的,会不会在元帅的帐中?”
“老朱,老朱,元帅问你呢,那狗肉汤炖好没有,饿晕的士卒等了喝呢。”
岳云周身一颤,哭喊了一声:“黄黄!”撒腿向父亲的营帐跑去。
帐外的旗杆上晾着张狗皮,那头顶秃秃的一块儿就知道是黄黄。
“爹爹,爹爹还云儿的黄黄~~”岳云抹着泪冲进帐,立刻惊住。
营帐里聚集了众位将领,六叔岳翻、傅庆、王贵、张宪等人都列在一旁,父亲亲自为躺在地上木板上几位士兵喂汤。士兵哭着吃力的说:“元帅,别管我们,没事。熬熬就过了。”
岳飞凌厉的目光瞪了眼冒失闯入的儿子,岳翻不等兄长发作,一把将云儿扯到一旁捂了他的嘴。
岳云抽噎着呜呜的说:“六叔,黄黄~~”
“云儿,过来,替为父给诸位叔伯喂汤。他们都是大宋勇士,因为缺粮才饿成这样。”
可是,着是黄黄的肉呀!
岳云不敢违抗父亲的命令,可抽噎着不忍看那汤碗,仿佛看到黄黄饿得楚楚可怜的大眼睛,听到黄黄贴蹭了他身边发出呜呜的呜咽。
“五哥,我来。”岳翻上前。这也太为难孩子了,云儿才不过十二岁。
“云儿,你来!替为父为诸位叔伯喂汤!”
爹爹话音中带出严厉,怕若是违逆了爹爹,爹爹真敢当了众位叔伯们的面赏他一顿竹笋炒肉。云儿抽噎了过来,泪水满脸,但又看了老兵们羸弱的目光,艰难的推辞:“元帅,不敢劳动小官人,元帅~~”
一些将领掩面拭泪,傅庆不管不顾的大喊:“大哥,还将什么鸟规矩,傅庆豁出去砍头,带几个弟兄把那王县令的狗窝给端了,把粮食抢回来。死傅庆一个救活全营数万弟兄的性命,值得了!”
“傅庆!”岳翻用胳膊肘撞了傅庆示意他闭嘴,因为岳飞的厉目已经瞪向他。
“明天再若征不到粮草~~”岳飞顿顿说:“杀马!那几匹新马驹,杀掉!”
“爹爹,不行!‘追风’是云儿的,他才一个月。”云儿星眸凄寒,爹爹如何这般冷血无情。
于鹏军师接了说:“遵命,先将没训练过的马驹杀了充饥。”
“云儿,云儿,你爹心情不好,你千万别去造次找他拿你泻火。屁股不疼了?”六叔抱紧哭闹踢踹了要找爹爹理论的岳云。
“不能杀‘追风’,不要杀‘追风’。”岳云哭闹,呜咽到六叔怀里。
月儿红着眼拉拉云哥哥的衣襟:“云哥哥,回去吧,不闹了,黄黄死了就回不来了。”
童子营,小伙伴们捂了肚子唉声叹气。
岳云忽然抹了把泪站起来问大家:“想吃饱肚子吗?跟我来!”
“云哥哥!”月儿拉住岳云的衣襟:“元帅不许去抢粮,抓到要砍头。”
“砍头就砍我岳云的。也比死这么多叔伯弟兄和骏马要好!”岳云擦了把泪:“大不了我去陪黄黄。”
4剑胆琴心
铮铮淙淙的琴声如行云流水般萦绕小院,岳翻静立一旁细听兄长抚琴。但此刻心潮翻涌,哪里还有那份心境。
兄长心情不佳时总爱焚香抚琴,静心养性。
兄长本不会抚琴,自从娶了云儿的娘,那前任的嫂子,兄长就开始跟了嫂嫂学抚琴。兄长年轻气盛,每遇不平之事总按奈不住性情拍案而起;兄长嫉恶如仇,眼里不容半点邪恶。嫂子说她深深迷恋兄长的个性,因为他总比那些庸庸碌碌人情干练的达人更令她崇敬依恋,但嫂嫂也深知兄长秉性,为了这按奈不住的性格,兄长怒火难耐不知道惹出过多少乱事。
嫂嫂开始教兄长抚琴,抚琴能颐养心性,令人气定神闲。
此刻,岳翻当然知道兄长为什么要抚琴,兄长面若轻云飘绕般悠然,但却在尝试将一怀怒火付诸指尖随了那梵音消失在风中。
岳飞没有看岳翻,手指在弦间迅然抚弄,声音急促一阵又嘎然而止。
岳翻想开口,但那琴声又起,一曲随了一曲,大哥的新潮久久未平。
不知抚过几曲,也不知道那马上横戈的指尖飘过几遍“宫商角止羽”,琴音停了,岳元帅的手扔抚按在弦上。目光平视前方,嘴角略抖,岳飞许久才问出一声:“放不下?”
“不会放!今生今世。”岳翻眉梢微扬,傲岸的神色不减。
岳翻一身淡蓝色锦袍,绫罗绸缎在岳家是不允许穿的。
岳飞常对家人说,二位皇帝还在北国忍饥挨饿,我们还有何面目在这破碎的山河见享乐?所以岳家饭食简单,衣着朴素。
而今天岳翻穿上这半旧却依然质地精美的袍子,月色下透出俊朗飘逸。长襟下摆绣了一树梅花,乱红飞点般片片洒落衣襟,绣工巧夺天工,花瓣栩栩如生。
岳翻犯着大哥家规大忌而穿了这袭锦袍却别有一番用意,这袍子上绣的梅花沾了他心怡女子的鲜血,而这树梅花也是玉娘在难洗尽的血迹上绣的,别有一番深意。
“二帝北狩蒙尘,靖康之耻未血;军中内忧外患不断。竟然有为大将者缠绵儿女私情。”岳飞沉吟片刻叹气:“汗颜!”
说罢一抖宽大的袍袖转身离去。
岳老夫人的房中,老夫人责怪的捶了坐在床边的小儿子岳翻几下:“六郎,怎的这么不晓道理。你兄长今日操练夜不能寐,你却寻出这些是非来。莫说你大哥气恼,娘首先不依,不能娶个烟花女子进岳家。”
岳翻平日对兄长敬畏,在母亲面前却是娇纵。倏然起身赌气的出门,慌得一旁的岳夫人李娃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