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委婉的说法,母亲多半也听懂了。她闻言,沉默了好一会儿,只是拉着我的手细细摩挲,一刻也不松开。
我不难过,真的,一点都不难过,反而觉得解脱……这些话,我想对她说,却说不出口,卡在嗓子眼里,噎得人有些难受。
我没有再见过任珉,一次也没有。他仿佛人间蒸发一般,无论是媒体上,还是各种私下的信息渠道,包括大学老师和同学那里,都没有他的一丁点消息。而社会各界对于任昌集团的关注,也在热闹了几天后渐渐归于平寂,被层出不穷的新鲜事件所淹没。
我想,我和他,大概就会像是两条已经相交过的直线那样,从此各走各的路,在茫茫人海中,再也不会遇见。
这样,其实也挺好的。
人这一辈子,有过一段轰轰烈烈的故事就够了。如今的我,虽然也还二十几岁,却已经有了千帆过尽的心态。现在,我只想平平淡淡过完这辈子,宁可生活如白水,淡得让人觉得乏味,也不要再出什么惊心动魄的事情了。
我还是幸福的,足够地幸福,我还有自己喜欢的工作,还有真诚相待的朋友,还能毫无损伤地活着,虽然生活里,还有着这样那样的缺憾,但我已不再多渴求什么,维持原状,已是最好。
我和肖平的关系,也还是维持在“好朋友”的状态。我从未想过要再和他做什么“深入发展”,如今和他的关系,这种把淡淡情愫藏在浓浓友情之后的感觉,让我最是心安。
汪嘉文眼尖,不知何时对我的心思有了些许察觉,有一次曾私底下问我,要不要他在中间帮忙牵线撮合。我立刻就拒绝了,不带一丝犹豫,我不想和肖平连朋友也做得尴尬,更不想把他带入我所在的这个,不那么容于世人的世界里。
我想,我大概会就这么一个人过下去,到三十岁、四十岁……甚至更大的年纪,到步履蹒跚,到白发苍苍。到那时,我也许会去养老院,抑或是和我的朋友们相互扶持相互陪伴,直到迎来生命最后的时刻。
也许偶尔会觉得孤单,觉得遗憾,可我不会后悔。对我来说,孑然一身未尝不是好归宿,情爱之事,我再也折腾不起了。
这一年里,第一次感觉到冬天即将来临,是在街上找人做问卷的时候。这段日子我的工作一直都很繁忙,除了要采访,还参与了报社的调研项目,常常连休息日也要出门工作。为此我还被汪嘉文给教训了一通,说我不懂得珍惜身体。不过我倒不觉得这样不好,虽然身体上有些疲累,但也因此每天都睡得很香,没有功夫胡思乱想,甚至和交际也变少了。
汪嘉文和赵伟的感情很稳定,他们的左手无名指上,悄悄出现了一枚白金指环,我无意去做电灯泡;至于肖平,我更是努力控制着自己和他的接触次数,压抑自己的感情,毕竟还是很辛苦的。
这天,我赔着笑脸,好不容易忽悠一位大妈帮我做完了问卷,擦擦额上的汗,才想歇一口气,就觉得周围一阵大风吹来,寒意透过我单薄的衬衫渗进来,我狠狠打了十几个喷嚏才停住。
我捧着厚厚一叠问卷,走进一家咖啡店里,要了一杯热咖啡,坐下来整理起今天的成果。
把合格的问卷和有各种瑕疵的问卷分开,然后做一个初步的分类。完成这一些,我往后仰靠在椅背上,转头看向落地玻璃外的世界。
直到这时我才发现,外面的确已经是深秋的景致了。地上铺满了枯黄的落叶,道路两边树木的枝头上,只有寥寥落落几片绿色。路人都把衣服前襟扣得紧紧的,一些年纪大的行人,已经穿上了羊毛衫。
就在那时候,我看见了任珉。
他穿着一袭黑色长款风衣,显得人愈发细长。他低着头,行色匆匆地走在人行道上。按理说,我看不清他的脸,可我就清楚地知道,这个人,一定是任珉。
即使没有开豪车,而是凭双腿走在路上;即使没有保镖开道,而是和其他路人擦肩而过,但气质是掩盖不住的,任珉身上的那种气质,我相信除了他,没有人学得来。
我看着他渐渐走来,又慢慢走远,心里出奇地平静。尽管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他,但我却没有任何想要冲上去拦住他的冲动。
这一次,我和他的一切都算是真正地过去了吧,我不再有任何的执念,也甘愿就此放手,把所有的问题都埋葬起来,即使迷茫也不再去求解。
想必任珉也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不管他过得好与不好,今日的他,已与我无关,再纠缠不清,只会给自己招惹麻烦。
我端起已经凉了的咖啡,轻轻地抿了一口。微苦的咖啡刺激着味蕾,让我那胡乱飘移的思绪收了回来,大脑也清醒了不少。
今天就先忙到这里吧,肖平说晚上要过来吃饭,我得早点回去收拾收拾屋子……我这样想着,一边站起来,捧着问卷和资料,在离开前又往墙外扫了一眼。
街上行人三三两两,已无那个熟悉的身影。
告一段落(完结章)…
四道小菜,几瓶啤酒,我和肖平面对面,一边吃着晚餐,一边看着电视,随意地漫无目的地聊着。
我很享受这样的晚餐,不用说不想说的话,不用想费脑筋的事情,甚至懒得开口时,就算自顾自地吃东西,也不会觉得尴尬。
我也曾经问过肖平,他有没有结婚的打算。可别说结婚了,他身边都不曾出现什么女人。除了工作开车,他的大半闲暇时间都和我们在一起,连相亲都推了好几次,根本没工夫谈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