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草,金木人挺好的,我和他还算早于我女朋友就认识的,是个挺靠谱的家伙,人品很好,你不用担心他会有什么不规矩,而且你的房门我给你装了锁,你是女孩子,这个当然提防点也好的。”
我点了点头:“不用担心,这些天我自己也摸索着能走路了,很多事情都习惯了,不用他帮忙。他倒是出门我一个人也没什么问题,只是做饭上我还没办法自己搞定,如今他在,我也能蹭口饭。住在人家这里,怎么的还是麻烦人家了。替我向你女朋友道谢也道个歉,占用你太多时间了。”
吴秦愣了愣才应了一声。然后他便和金木出去似乎做了什么沟通。对于要一起住的这个房东,我总觉得有种违和感。这个叫金木的男人,除了这个名字之外,我完全不能靠着想象勾勒出他的形象,甚至不知道他的具体年龄,只觉得是个少言而安静的男人,却用着草木系的香水。这种气质让他和吴秦之间的友情关系显得奇异,甚至比起朋友关系,我总觉得他和吴秦处起来会带给对方一种压迫感。
然而他确实是个安静并且有分寸的男人。为人礼貌,但并不会太过热情,因此我们几天相处下来也并没有到熟稔的地步。这一年我都很疲惫,其实也只想一个人静一静。金木给了我很多空间。我很感激他。
直到半个月后我才和他有了真正意义上的一次聊天。他虽然是文字工作者,但每天意外的非常忙碌,我总隐隐听见他在阳台上打电话,一次似乎事情特别重大,整个晚上他都在忙碌,开着电脑。第二天起来,客厅里都有淡淡的烟味,我咳了几声,他不好意思地道歉:“昨晚有点缺乏灵感。”
我对他笑了笑:“这么多天还没真正互相自我介绍过。承蒙你的收留了。你叫何草草,你可以叫我草草,不用再每次何小姐何小姐那样叫了,太生分了。”
他似乎在沉思什么般的静默了一会儿,才终于哑着嗓子叫了一声“草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亦或者是他昨晚通宵,此时声音都带了点嘶哑,甚至似乎有个微小的颤音蕴含在里面,然后慢慢荡漾开来,他这才收敛回了音色,“我叫金木,你知道怎么写的,就是金木水火土的金木。”
“我们的名字起的还真是都很潦草。”说完这句之后我便有些尴尬,因为眼睛看不见,更无法看到对方脸上的神情,我无论如何都找不出话题来继续这场谈话,而对方似乎也还沉浸在什么里一般,直到他想起什么。
“我去把番茄蛋汤端出来,中饭已经做好了。”然后他很快地起身走进了厨房,那个瞬间带过一阵草木系的香水味,明明该是让人安心感到温和的味道,沾染了烟味,却总觉得是矛盾的,不合适的。他实在是把这个香水用的太刻意了。
我思索着什么时候熟悉了要和他提一提。他虽然多数时候沉默寡言,但其实确实如吴秦所说,是个内心温和的人。
很快迎来了春光明媚的日子,这样的时节,我喜欢坐在阳台上晒太阳。即便看不到,但当阳光那种微微的暖意和温柔在我眼前投射出朦胧的光感时候,整个人都会觉得毛茸茸的温暖起来。
这么一个月下来,我已经完全不需要扶持就能在房子里畅行无阻了。金木爱花爱植物,春天一来,他便开始买进各种绿色植物和花木,我能想象,如果我能看见,阳台一定像个小型花园一般生机盎然。后来的一天,他突然开始从花店里买玫瑰和其他香味浓郁的花朵,大把大把的,花店店员让我签收时候我还带了点茫然。倒不知道他要追求哪个姑娘,花了这样的大手笔。
然而他回来后,却把堆满自己房间的花朵纷纷拿出来,买了不少花瓶,一个个的沿着墙壁的边沿排开,然后一路都插上鲜花。我开始还只是不解。他买了这样多的花,但并不送人,反而每天都让花店送同样多的花束回来。直到有一天,我发现可以依靠不同的香味来分辨路段和房间,才知道他做一切不过是为了让我更好的在房间里行进摸索。玫瑰味道的是通向卫生间的路,百合味道的是书房,而在厨房里,他摆放了好几盆薄荷,冲淡了那种油烟味,既提神又清新。
这种默不声张的体贴让我觉得感动但又有点微妙的退缩。金木有时候会在阳台浇花,他总是寡言,也不会打扰这种宁静的氛围而来和我搭话,甚至脚步都轻轻的,但却像优雅的猫,带了点狡黠,你不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么,或许是一个完美的起跳,或许只是个趴倒。他像一个安静的捕手。
而带了这种注意之后,我也才留意到原先未曾关注的东西。即便他沉默着,但却总有一束目光围绕着我。当我安静坐着时候,默默地注视着,而当我站起来扶着墙壁行走时候,它会变得更加热烈般的追逐在我身后。但我也并不肯定,因为这些日子阳光也盛了,我的眼睛对于光与影总还是迟钝的。何况金木也善良温顺到让人不觉得共处一室而突兀。
大约后来我疑惑地转头的次数多了,他也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我确实有在看你。”
他这样大方承认,我倒不知道该如何接应了。好在他之后的解释让我松了口气。
“我最近要写的小说里女主角也是经历了突然的眼盲,所以我想从你身上找寻点灵感,所以我照顾你也是有私心的。”
然而他这番话后,我却反而对他心无芥蒂了。因为有私人才显得是正常的,毫无所图的如此照顾一个眼盲的人,倒反而让我不安。而知道了金木需要创作素材,作为报答,我也愿意常常和他交流关于眼睛的感受,只是闭口不谈导致我眼盲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