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边猜想着不好交流大意就是委婉的指这个年轻有钱英俊的男病人是个傻子。毕竟现实是很残酷的,上天不能什么都给你。一边便在这种混乱中被领进了高级病房。里面干净的有些冰冷,只有一张很大的床,我看到上面一个男人,正侧着脸望向一侧的窗户,露出一截弧度优美的脖颈,发丝有些垂在额头,很静谧安宁的感觉。我们进去了也没反应,仍然维持着那个动作,仿佛其他人不存在。
我内心便不由得舒了心,看来我要照顾的是个安静的傻子。主管示意我去打个招呼,我也就很落落大方了,毕竟对着傻子,我觉得自己智商还是相当有优势的。
“嗨,小朋友你好,今天开始姐姐来照顾你,要不要和姐姐一起玩过家家啊?”外国人常常说,为了增加亲和力,要带上点肢体语言,于是我便伸出手,慈爱的抚摸了下傻子的头发,手感意外的不错,于是我又来回多摸了两把,对方只是在我把手放到他头上的一刹那绷紧了一下,倒没什么过激行为,是个很温和的病人。我便转头看向主管,眼神挺得意。至少该证明,我还是能胜任这一工作的,请她放心。
而那一刻,我只看到了主管扭曲的神情。然后她尖声叫着:“何草草!你在干嘛?还不快把手从宋先生头上拿下去!”
我发射性的当场就缩回了手,喃喃自语:“不是说病人是傻子么?”然而等我回头,看到那截弧度美好的脖颈转过来,上面分明安着宋铭元的头颅!!!!!
他皱了眉头,然后又舒展开来。露出了个毛骨悚然的笑容:“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小草。”
主管大约从没见过他这副态度,当场就差点热泪盈眶:“谢天谢地,宋先生,这次领人进来你第一句终于说的不是‘这个不要’了。这个月我们已经把医院里所有的优秀护工都找来过了,甚至有个刚修完产假的都被临阵拉了上来,可是你没有一个满意的,而你的情况,是显然需要人在边上照顾的。这个不知道你看着还合眼缘么?”然而她不等宋铭元回答,便抢先道,“那就这样吧!你们慢慢相处!我先走了!”
病房里便只剩下了我和宋铭元。
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我此刻的心情。只能说,如果一条路一眼望去一马平川,沿路香花满地果实累累,黄金遍地唾手可得,通常只能证明你自己还不够成熟。而如果一眼望去一条路崎岖不平满路荆棘,但是你仍然有勇气走下去,那说明你成熟了。
我此刻便已经能预料到,宋铭元绝对不会给我过什么鸟语花香的日子,可也只能安慰自己,我这是成熟了。
9月下旬的阳光很好,私人医院的后院里连个人都没有。我脱了鞋,拿了本插画集盖住脸,躺在柔软温暖的草坪上,闲适的恨不得在地上打几个滚。宋铭元被我丢在另一边的草坪上,远远望去,正保持着半个小时前的坐姿低头翻书,脸上竟然并没有什么羞耻难堪或者暴跳如雷的神色。
主管说的对,他确实是个有钱英俊年轻的男人,而且并没有成为什么植物人或者高位截瘫,也只是暂时性的无法直立行走了而已。
厄运在同一条路上漫游,时而降临于这个人,时而降临于另一个人,于是有一天它终于降临到宋铭元头上了。我打听了打听,据说是刹车失灵,直接撞到树上了。小护士当时神情惋惜,大叹可怜了一个正当好年华的男人。我也忍不住惋惜,可惜了一辆正值壮年的保时捷。
而我现在要做的也不过是推着宋铭元出来晒晒太阳,帮他翻翻身以免长出褥疮,其余便是负责一日三餐和一些传话,倒是个闲职。高级病房的设施很齐备,有专门的残疾人厕所,也并不用我去搀扶他如厕,不得不让我感慨科学技术就是第一生产力,宋铭元如今也好歹能做个有尊严的残疾人了。
今天便是我第一天正式上岗,但没有监督制衡力量权力就要膨胀了,我把宋铭元面对一堵墙壁往大太阳下一丢,自己便到树荫下休闲起来,半个小时了,我都无聊了,可宋铭元竟然没有什么表态,只是安静的看着书。
我便装模作样的踱步过去:“宋先生,你还真是身残志坚啊!心态倒真是叫人佩服。”
“是么?我倒觉得你比我更值得佩服。昨天刚见我还一副天要亡我的表情,一看到我的腿,就立刻春风得意了。”宋铭元合了手里的书,慢悠悠来了这么一句。他现在坐在轮椅上,必须要抬头才能看我,照理说,该是我气势上略胜一筹,可看到他在阳光下眯起眼睛,总觉得连他眼角的弧度都在酝酿什么阴谋。这个男人太奇怪了。一夜之间飞来横祸,却很情绪稳定。我偷偷观察了很久,努力想在他脸上找到失落愁苦烦躁或者任何反社会情绪。可惜竟然都没有。我便只好猜测,大概宋铭元是信奉命苦不能怪政府的。
“我情绪变化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宋先生你太励志了。连你都好好的活着,我那点生活里的小不如意和小挫折又算得上什么呢?坦途在前,人又何必因为一点小障碍而不走路呢?宋先生啊,俗话说的好,要善于在别人的厄运里变聪明,而不是自己的。实在太感谢你了!”
自从我得知宋铭元的情况得做好长期抗战准备,能不能复原都有很大不确定性,便不由自主的自我感觉良好了。毕竟一个连自己下半身都管不住的男人一定管不好自己的下半生。宋铭元现在只能靠着我,不然他哪里都去不了,三餐不递给他,也就是要饿死的人,所谓虎落平阳被犬欺,他如今在我眼里已经只剩下虚张声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