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环起双手,正准备质问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儿,那人却受不了过久的沉默,先一步出声了。
「呐……你跟你弟长得不像呢,你弟长得很像陆先生,你却不像。」
那人脱下帽子在手中转动,无端端出现在他家书房、踩脏了地板、碰脏了东西,随便抛出一个他生平最在意的、没人敢在他面前谈论的问题。这问题价值九亿家产,他竟然无故得像在询问天气。
陆皙第一次有亲手痛扁一个人的冲动。
他听到自己的咬牙切齿的声音,很奇怪为什么牙关咬得快碎了还能发声。
「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哈……」显然听不懂人话的某外星人侧侧头,困惑地补上:「对不起,因为这里完全没有你婴儿时期的照片,所以我以为你是养子还是拖油瓶什么的。」
陆皙想,如果那时候不是他老爸及时出现,他已经使出了漂亮的过肩摔了。
跟随大耗子脚印来到书房的老爸说:「isaac你在啊太好了。」老爸拉开椅子让那人的脏屁股坐下去,然后说:「不用替你俩介绍了吧,这位年轻客人就是在车祸中救了你的恩人。」
老爸说:「这样的热血好心人已经很少了,难得又这样年轻,前途无可限量啊。」
老爸说:「好歹你的命是别人救的,为人父的没什么可以还恩,只能给他安排个工作。」
老爸说:「这年轻小伙子机灵啊、警觉性高啊,以后可以替我顾着点,照顾你的安全。」
老爸说来说去那几句他根本没有听进去,他从头到尾只看到中途辍学、一无是处,额头大剌剌刻着「走、后、门」三个大字的小人。最「难能可贵」的是那姓安名笙的人一点羞耻之心都没有,竟然还冲着他笑。那笑容看在他眼里就是嚣张地宣布着「这大开的后门我是走定了,陆家的家产我势必分一杯羹,你能奈我何吗」。
人前人后,老爸都说安笙这小子是培养来当他的秘书的。
他也跟每个接触过安笙的人说,这搬运工只够格当他的司机。
但在陆家,谁最有钱谁的话就算话。
因此,你知道,他生平第二次想亲手痛扁人的冲动跟第一次并没有相差很远。
他到现在还是很想痛扁他老爸一顿,施展过肩摔把那老混蛋插到地心。
「……笙……安笙……」
半梦半醒间,他喊。
他失去了重心,不知道现在的时间跟身在何方,连自己躺在地上还是床上也不知道。
突如其来的惊慌像洪水猛兽把他吞噬,他挣扎着想要清醒,却力不从心。
突然,他的手被另一股力度握着,将他拉起来。
他感到背部被塞进一个枕头,才明白自己的确在床上:「安笙……」
他细密地呼吸,想要尽快平静下来。他睁开眼睛看见纤细的背影,并不是安笙。
对了,是y。
女人不施脂粉,只扎起简单的马尾,穿着t恤牛仔裤,姣好的身材一览无遗。
y转过来,将一杯水塞进他手心。他才发现自己没有看过y戴眼镜的样子——
一贯的冷艳,但对比起台上的冷酷歌姬,这样子平易近人许多。
「你作恶梦了?」
他啜饮一口水。
他摇一摇头,并不是作恶梦,他连自己睡着了也不知道,却无端惊醒过来。
也许他真的太累了……在车上梦到那场车祸,刚刚陷入小寐又被拉回去那时躺在车座上半昏半醒、快将死亡的无力跟恐怖感:「麻烦你了。」
「不麻烦。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听到陆大总裁像个小孩子般安笙、安笙地叫的。我真的应该用手机拍下来给安笙看看。」
「我睡多久了?」
y看了看桌上的电子时钟:「现在快四点了,我来的时候已经看见你在睡了。我还打算叫安笙来接你回去,想打给安笙的时候你就醒了。」
他将水杯搁下,扯松了领带。
y这个女人很奇特。不是说笑,他跟y这样约会不下五次了,但别说是接吻,他们连牵手都没有,连他都觉得神奇。他尊重女人,女人绝不是泄欲工具,但在第四次约会还没上床就略嫌太别扭了,反正大家不过是各取所需,但y不是那种逢场作戏、好来好去的女人。
真要说的话,她比较像红颜知己……跟她在一起很舒服、天南地北无所不聊,即使他不想聊天,她也不勉强,她本来就不是啰嗦的女人。y这新进天后红透半边天,第一张专辑才推出不久就举办首个演唱会了,以她的能力现在没什么买不起的,她也从不要求他买什么。
因此,当记者们一窝蜂地问他知不知y是黑道千金、有什么看法时,老实说,他一点都不觉得意外。以y那种直肠直肚、不贪慕虚荣的性格,大概只有黑道老大的女儿才说得过去。
他从不相信肥皂剧上什么心跳加速、脸红耳赤的恋爱,他也不是十多岁的毛头小子了。
因此,他不否认他想追求y,让他感觉舒服的女性没有多少个,y比较特别。
「恭喜你演唱会完满成功,我刚刚在台下看了一阵子,很精彩。」
「谢谢。我收到你送的花了,很美,我很喜欢。」
「花只是餐前菜,我真正想送你的是那个。」
y站起来,离开床沿去拿茶几上的绒盒子。
她啪一声打开绒盒,微笑:「原谅我装不出惊喜的样子,你睡着的时候我已经打开看过了。你知道我这个人就是……好奇心旺盛。」
他嘲笑:「很好听的形容词。」
黑色丝绒盒中搁着一条项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