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在家里怎么不吃早饭?莫不是昨晚就偷跑出去了?林宥赦察觉出了什么,拧了拧眉,而后沉下声音,“他怎么没给你准备早饭?云岚,他——”
“赦哥……”祁云岚知道林宥赦想说什么,无非是跟他爹一样,质疑严风俞对他的情意,实则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短暂的沉默过后,祁云岚咂摸一下嘴里的松子糖,说:“糖很好吃,谢谢赦哥。”
“云岚喜欢便好。”林宥赦面色阴沉,声音亦算不上多愉悦。
二人沉默地穿过垂花门,走过抄手游廊,到了祁云岚房门口,林宥赦小心地将他放下来,看一眼他脖颈处被汗洇湿的衣襟,以及不小心露出来的一枚红印……
林宥赦收回目光,故作轻松道,“怎么你一个不走路的,竟比我这走路的流汗还多?”从怀中取出一条帕子递给他,“喏,赶紧擦擦。”
“谢谢赦哥,赦哥手帕真香。”祁云岚也跟着笑了笑。
“香吗?我倒是闻不出来。”林宥赦面色稍缓,“喜欢的话,那便送给你了。”
“那我倒是占了大便宜了。”祁云岚嘿嘿一笑,将手帕塞到怀里,转身打算进屋,林宥赦突地叫住了他,“这几日不少门派弟子离奇失踪,天一派的掌门便把大家召到一处,商议解决方案。”
“是吗?”祁云岚扶着门框,不知这事与他有什么干系,“商议出结果了吗?”
“还没什么比较好的方法。”林宥赦道,“不过,倘若你在家呆着实在无聊,我也可以找祁师叔说说情,让你跟着我一起,出门去凑凑热闹。”
祁云岚有些心动,却还是摇了摇头,严风俞要他三日内写好《破化掌》的心决,“等过几日吧,这几日我有事情要做。”
“也好。”林宥赦点头,“那你先回屋休息吧,晚饭……你要是不方便就别出来吃了,我叫小虎给你送过来。”
“我要吃大虾,还有粉蒸排骨。”祁云岚想了想道,林宥赦冲他点了点头,“知道了。”目送他关好门,林宥赦的神色再次沉了下来,低下头,神色莫辩地转身离开。
踪迹(八)
三日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于专心编书的祁云岚而言,这三日过得既愉悦又飞快。
可于等待消息的严风俞而言,这三日过得既漫长又煎熬。
然而日子再漫长煎熬,该喝的酒,该吃的肉,还是一样都不能少。
这日严风俞交了差,回家换了衣裳便与往常一样,改道去醉仙楼喝了顿酒。
酒菜上到一半,一个绿衣歌女抱着琵琶盈盈走来,“公子,可愿听小女子弹唱一曲?”
严风俞掀起眼皮打量她。
纤纤玉手搁在弦上,尾指轻轻翘起,一抹丹红萦绕其上,瓷白的脖颈上是一张含羞带怯的脸,几缕青丝垂到腰际。
虽不是倾国倾城的绝色,却亦是小家碧玉的青涩动人。
严风俞勾唇一笑,倾身勾起她的下巴,饶有兴趣地细细打量。
歌女蛾眉轻蹙,眼波流转,望向严风俞时有片刻的失神,而后,她垂下眼帘,羞涩地唤了声“公子”,“公子可有心仪的曲子,奴——”
严风俞已经松开她,“公子今日没兴致,改日罢。”
歌女怔了一下,抱着琵琶,回望一眼,而后作揖离开。
严风俞自斟自饮吃完一顿饭,结账离开之时,突地听见楼下传来骚动,他低头去看,几个壮汉拉扯一个绿衣女子,骂骂咧咧不知在说些什么,再定睛一瞧,那绿衣女子不正是方才那位歌女?
然而不消等他亮明身份,维护治安,已经有人拍案而起,英雄救美。
严风俞抱臂倚靠着栏杆,好整以暇看完戏,等到那位救了美人的英雄好人做到底,打发了一帮恶徒,又送了那美人一些银钱后,严风俞袖手走下楼梯,在那英雄对面落了座,抱了抱拳道:“季大侠,好久不见。”
上回在祁宅,季阳平为了摆平自己与祁家的麻烦,不惜自戕一刀。
正所谓缺什么补什么,严风俞不是“牺牲小我,成全大我”的人,所以他格外敬重这样的人。
歌女为报季大侠的解救恩情,径自坐下弹奏一曲《西洲曲》。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日暮伯劳飞,风吹乌臼树。树下即门前,门中露翠钿。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青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吹梦到西洲。”
曲音如珠玉落盘,幽恨暗生,一曲唱罢,严风俞又赏了那歌女一些银钱,歌女道了谢离开。季阳平不以为意地吃下一口酒菜,掀起眼皮看了严风俞一眼。
“严捕头怎不在衙门待着?莫不是又救了谁家的少爷小姐?”
这是揶揄他勾三搭四呢。
严风俞悠然一笑,“今日英雄救美可不是在下,而是季大侠。”
“大侠不敢当。”季阳平抬手斟满一碗酒,“喝不喝?”
酒逢知己千杯少,眼下季阳平虽算不得知己,却也算得上同好。严风俞正有此意,哈哈一笑,“喝!当然喝!”
季阳平冷冷一笑,一个满溢的酒碗冷不丁掷向严风俞,严风俞利落抬手接过,酒液轻轻晃动,却一滴不洒,送到嘴边一口饮尽,严风俞再一笑,“多谢季大侠赏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