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在问谁,也不知道谁能回答她的问题。
时至今日,她大概是既不能放弃仇恨,又不能接受仇恨的代价,仅此而已。
窗外忽有骚动,那人群的议论声如沸水般由小变大,竟然穿越山林,从千金楼一直沸腾到云烟阁。
林雪庚瞧了滴漏一眼,便起身走到窗边。她撑着窗框极目远眺,竞卖的时刻已至,烟花却迟迟不放,千金榜也未有新消息。
看来是秦嘉泽遇到麻烦,没法站上竞卖台了,多半是被叶悯微拖住的。
“正好,省得我再去卖斥灵场了。”
林雪庚眼里映着人流熙攘,万街灯火,高高低低色彩鲜艳的招牌,还有那莹莹蓝色的斥灵场穹顶。
她偏过头,淡漠道:“今日之后,鬼市又会怎么样呢?”
当年她流落到鬼市时,便是听信了一个老者的狂言才留了下来。
那老者指着这满山的楼阁与红灯笼,不绝于耳的金钱声响与疯狂的欢笑悲泣,对她说这是世上最物欲横流之地。
鬼市中人没有人会想死。
他说当她挣得白银万万两,坐拥豪舍美器,珍馐佳肴,绫罗绸缎,享之不尽用之不竭,自然会纵情享乐,但求长生。
浑浑噩噩、心存死意的林雪庚被那老者的笃信所触动,她想若是她赚到一万万两会如何?
这金银财宝究竟是怎样的好东西,让世人趋之若鹜?她会不会有朝一日真的能忘却一切,但求长生。
现在想来,老者大概是觉得她不可能赚到一万万两银子,才敢夸下海口。
这些年林雪庚让鬼市凭借灵器富贵数十倍,看着众人因令她坠入深渊之物而狂热欢喜,看着宝库里的财富日益堆积成山,心里却再生不起一点热念。
她没在最恰当的时候死去,于是余下的所有时间,都变得尴尬起来。
她每日敲打算盘,仿佛只是在数着日子等待她可以放弃的时刻。
不过好在她终于为自己找到能够了结这一切的最佳人选。
仙门有资格杀她吗?当然没有。她有资格杀了自己吗?似乎也很勉强。
唯有她的师父叶悯微来动手,名正言顺,她才能从这荒唐的人生中恰如其分地安息。
林雪庚回过身来,把她那从剑穗上拆下来的五帝钱中,还剩余的两枚拿出来塞进苍术的衣襟里。
他太瘦了,衣襟里只能摸到他的骨头,但皮肤却是温热的。
“送给你了。”
林雪庚说道:“这是古铜钱,别觉得两文钱寒酸,它们也曾是我的宝贝。”
她抬手之时,手腕却被攥住了。
林雪庚看着紧握自己手腕的那只干枯苍白的手,她若有所思道:“每次来你都要抓住我吗?”
这次他似乎格外用力,胳膊细微地颤抖着,仿佛付出了极大努力,但是力道仍然轻飘飘的。
林雪庚坐在苍术的床边,她握住他的手,问道:“你醒了?”
此时此刻的千金楼内,所有客人都因卖家迟迟未出现而心生疑虑,交谈疑惑之声沸沸扬扬,他们说着能开千金榜定然是过了千金榜的检验,应当不会有假,为何人现在还不出现。
而这卖家正被叶悯微控制在厢房之中,与她怒目对视。
秦嘉泽跪倒在地,而叶悯微蹲在秦嘉泽面前。他们被秦嘉泽的那些仆从包围着,人进来太多秦嘉泽便嫌眼晕受不了,人不围过来又被秦嘉泽怒骂。
这导致他们被团团围住,仆从们从却又为他们开辟出足够的空间,一个个跃跃欲试又不知道能做什么。
秦嘉泽逐渐感觉到自己的手脚松动,仿佛戒壁所判定的赔偿即将要付清,他盯着叶悯微,笑道:“尊上,赔偿就要付清了,您又打算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