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哲低声问:“怎么会在这里?去哪?”
什么时候来的荒郊野外,而且这地方陌生得很,不知什么地方传来鸟叫,听得人心底发寒。
苏鸿离拉着他走,头也不回地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去了你就知道了。”
心底悚然不安,莫哲想挣脱开,被苏鸿离狠狠拉住。
“走吧!很快就到了!”
“不,我不去!”这人怪异得很,肯定有问题!
差点被莫哲挣脱,苏鸿离发狠一拉,把莫哲朝一颗树撞过去,莫哲“啊”一声痛叫,撞跌在树下,苏鸿离用那只仅剩的手按住他脖子,蹲下身,把脸凑到几乎贴着他的地步,咬牙切齿地说:“她好端端地活着,即使她认不得我,只要她活着,你为什么一定要她死!?”
树枝摇动,月光一明一暗地照着苏鸿离头顶,莫哲惊骇失色,苏鸿离头上还插着几根银针!
双手抠着背后树干,莫哲慢慢紧贴着树站起来,只吓得手脚发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苏鸿离见他不再反抗,照旧拉着他在荒草过膝的林间走。
“很小的时候,我跟她就说好了,我们要在一起,做夫妻,生生世世,她很美,看着我笑的时候会脸红,家里人都说,能娶到她是我最大的福气。”
苏鸿离边喘边说,提到过去,声音都愉快起来。
“她要嫁给我了,却得了病,大夫说她挨不过半年就会死,我不信,她舍不得我,我们到处找办法,最后终于找到了,莫公子,你也是个大夫,你知道我们找到什么办法吗?”
莫哲被他拉得跌跌撞撞,又惊又怕,哪里还能回答。
苏鸿离也不在意,絮絮叨叨地,“所有大夫都说她要死,我也想和她一起去了算了,可是她不要我跟着她去,她要我活着,她说,就算她死了,也要把她的身子留给我做老婆,我们还在一起,我把尸虫从她鼻子那塞进头里面去,尸虫吃了脑子,就代替她的灵魂活在身体里了。”
一点一点的寒意,从苏鸿离手上传过来……
“她应该是病死了,可是真的,她的身体还活着,代替她,跟我生活在一起,真好!我娶了她进门,每天看见她对我笑,真好!可是为什么过了几年,她还是死了呢?莫公子,不要以为你们才懂,我也懂的,那尸虫在她脑袋里久了,成了精,要阳气维持身体活着,所以产了小虫,放到别人身上去,吸阳气给她,她自己喜欢阴气的,她从来不在白天出门,我带着她回她以前的娘家,也是晚上,就是清明最后一天的晚上,一年前的今天晚上。”
感觉到莫哲在挣扎,苏鸿离笑道:“莫公子,别逼我迷了你的神智,那样你乖多了,但是我想跟你说说,好让你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莫哲被他狠狠扫了一眼,醒悟过来,自己确实曾被迷了心智,跟他走到这里来,心里一惧怕,顿时不敢再挣扎。
苏鸿离又笑:“这才对。”
林子越来越密,属于人间的灯火一星也没有,只有数不清的暗影,潜伏在远远近近的地方,鬼祟地注视着。
“那虫子不懂她的苦心,不知报答,竟然诈死,害我以为她死了,还把她埋了,现在我才知道,她是因为我家里没有阳气给她了,她要换一家,才好维持身体,这样美丽的身体,维持起来是很麻烦,但是她一定有办法,毕竟是成了精的,要不是你,莫公子,她还活着,好端端的,能对人笑,笑起来也一定还是那么美。”
莫哲说不出话来,身体冷得发疼,偏偏手上被拉着的感觉格外清晰,牵动了他每一丝神经。
苏鸿离还在说:“我以为虫子不要她了,我想,等我把她带回家去,埋在家里,我再死不迟,免得辜负了她把身体留给我的情意,却没料到那虫子骗我,根本不是不要,她那么美,虫子也舍不得不要。”
他们就这样走,手拉着手,两个都跌跌撞撞气喘吁吁。
听着那分明的喘息声,莫哲好半天才说:“你……她杀了你全家,留你妹妹给官府定罪,她不会留下你,你……你已经死了。”
苏鸿离脚下不停,披散的头发在夜风里飞舞,月光下没有一丝光泽。
只有死人的头发,才会如此。
苏鸿离的体温、心跳,就跟姚夫人一样,是尸虫吸取了阳气,造成的假象。
莫哲几乎疯狂,突然间发狂挣扎,苏鸿离不及防备,被他挣脱开。
莫哲一旦脱手,再也不敢看上一眼,回身就不要命地发足狂奔。
脚下高低不平,长草纠缠,腐枝残叶更是隐在草丛深处,就连盖至脚踝的衣裾下摆也像有心为难他,步步牵绊。
莫哲不知道自己跑得够不够快,他只听得到几个声音交织——自己粗重紊乱的呼吸,阵雷一般的心跳,还有隐隐约约的,不曾丢失的脚步声紧追着他……
苏鸿离已经死了!
死了一年了!
可是死而不甘,居然顽固得不离开身体,利用尸虫吸取阳气维持得好像一个活人,只怕那身体里早已腐烂,比姚夫人那种成了精怪的,更加不可思议,也更加让莫哲心惊胆跳!
莫瑶说过,怨念极强的魂魄会现身人前,进行报复,那种叫做厉鬼。
追在身后的是什么?
那不断地发出脚步声的追逐者,是什么?
追着他不放的,到底是什么!?
活尸——
两个字蹦出脑海,莫哲脚下一绊,摔倒在地。
他急切起身,却骤然分辨不出自己从哪里跑来,要往哪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