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小祕没指望这一园子盛放的花,就能叫他二哥想通了。
即便是他,太久不开心,也不会因为一个惊喜就能时时开心起来。
人的心结不是一言半句就能化解的。
就像他额娘从前还生过一个弟弟,比他还要小上两岁,阿玛高兴极了起名胤禐,可是,出生当日就走了。
额娘也为此伤神了许久,身子本来就没恢复,因而变得更弱了。
后来,佟额娘总放他过去闹腾,佟额娘自个儿也喜欢提点额娘,今个带她逛逛御花园,明个叫她一起玩叶子戏。
慢慢的,额娘也就越来越精神啦。
胤小祕想,这件事对二哥而言也是一样的。
只要动弹起来,随着时间推移,见过许多人,做过许多事,或许碰到一个合适的契机,便能豁然开朗。
他不能叫二哥看得开,但是或许可以催着他动起来。
小团子摇晃着小脑袋,悄悄掐了一朵开得正好的香石竹。原本还想弄一大枝向日葵的,可惜他没那把子力气,而且向日葵长熟了还可以嗑瓜子吃呢,他有点舍不得。
将手里的花遥遥递向半跪在地上埋首痛哭的允礽,小家伙有些开心起来。
二哥有情绪起伏,总比日日麻木着将心封起来要好上许多吧?
看着状态都比方才顺眼多了。
胤小祕骤然想起与汗阿玛拿着锄头和花种子,在这片田里忙碌时,阿玛曾擦着汗直不起腰来,
喃喃自语说过一句话——
“朕想要将这些花中寄托送予一人,愿他此生无忧,开怀做人。”
小家伙仿佛寻到记忆中珍藏的秘宝,用童稚天然的语气跟他二哥分享出来。
换来的是允礽终于哭出声来。
他不再是压抑着自个默然流泪,连呼吸换气都是慎之又慎,不愿惊动到旁人。
胤小祕便在一旁默默陪着二哥,还回头叫贴身太监退了下去。
允礽胸中堵着一块巨石,这里头有阿玛这些年对他无微不至照料的感恩;
也有阿玛一手处死索额图,叫他的外家赫舍里氏,乃至众多支持的朝臣势力一夕之间全部垮台的怨怼;
他与汗阿玛之间,为何竟会走到今日这般田地。
他悔了,可更叫他无力的是,重头来过一次,他仍旧不知道该如何与汗阿玛好好维系这段父子关系,不生猜忌。
允礽心中百转千回,双手指甲抠进土地里,攥紧了一捧黄土,仿佛这般便能够留住汗阿玛。
皇权天然追求的是服从,是集权收拢,可阿玛因为太过宠爱他,先是许了太子之位,而后是参政监国。偏他做的还不错,得到许多朝臣势力的支持,叫皇权与储君之权,一步步加速站在了对立面。
若……他不做这个太子,便不会有这些事了。
允礽的泪都深深没入这一片花田中。
良久,他以手撑地重新站起来,理了理揉皱的衣襟,用帕子沾了面上的泪痕,郑重地双手接过二十四
弟递给他的小红花。
风中的香石竹柔弱无依,仿佛随时都会被吹散。
允礽用手护着,轻声道:“幺弟今日赠花之言,二哥万分感激,记在心中了。他日若有什么难处,二哥如今虽然没了大用处,也会竭尽全力帮着你。”
胤小祕对这话不赞同了:“二哥可是文武兼备的全才,怎么会无用,要这么算,我一日能被老朱,嗷,就是朱轼老大人批评个几十次,那我岂不是没脸活啦?”
允礽心情还未平复,只勉强弯了唇角:“那如何能一样,二十四弟还小呢,这些文史典籍,只要想学你便能学会。可是心性难能可贵,却不好模仿。汗阿玛这么多孩子,独独最终将你带在身边,二哥与你众位哥哥,学都学不来的。”
胤小祕开心极了:“原来我还有这么大的优点呢。等回宫,就可以跟四哥和佟额娘他们炫耀啦!”
允礽闻言,只是摸了摸小幺的头,眼神再度落向面前的向日葵花田。
前明的文震亨撰了一本《长物志》,里面头一次提到了“向日葵”这个名字。说这丈菊向阳,总是随着阳光而走,是心向光明之花,因而起名“向日葵”。
或许,阿玛也是期望他能与幺弟多多相处,被感染着变得开怀一些吧?
允礽自顾遐想,小团子却打起了鬼主意。
他想让二哥有点事情做,只好咬咬牙先牺牲自己的玩乐时间了。
“二哥,我如今跟着九哥府上的
秦道然老先生学习道与术,秦老说啦,我感兴趣的术不能单独在这世上行走,得有道才行。他先叫我从《墨子》开始读起,可是我自己只能看个半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