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梦却并不在意,他原本也没指望这些人蠢到一说就信的地步,只是做做戏毕竟还是要得。
自此,他在教中便代行教主之责了。
沈梦对教中的事务十分尽心,唯才是用,赏罚得当,各地的生意都大有起色,下面的教众分得许多红利,哪里管教主又换了谁做?
倒是那几位,沈梦也知道他们暗地里也都派出了人手去找寻,若说他毫不在意,也是自欺欺人。
他也堂而皇之的派了教众前去搜寻,不过是借着替山中那些丧生的守卫敛骨之名罢了。
只是事後前来回报之人,却都言说搜遍山中,并无有多馀的新骨埋於雪下。
沈梦听了之後,半晌不曾言语,底下的人还在等他吩咐,见他半天没有动静,就大着胆子出声提醒,问说:“不知沈公子还有甚麽吩咐?”
沈梦如梦如醒,哦了一声,突然想起被他遗忘在阁中的那个锦囊,他心口便是一窒,鬼使神差的说道:“我随你再去搜寻一遍。”
底下的人听得大吃一惊,不知代教主此话何意。
沈梦此话一出口,心中也是一惊,却只是说:“敛骨之时,我也要看着。”
下跪之人也不知怎麽想得,竟然脱口而出的宽慰他道:“他们为教主安危而死,心中必然毫无憾恨,沈公子不要难过。”
沈梦心中一凛,声音也冷了下来,说:“他们与你我一般,都是人子人夫人父,你怎能如此轻贱人命?”
见下跪之人惶惶不安,才又放柔了声音,说:“为教主而死,自然是他们的荣光,只是他们之死,却是教中防卫不足所致,此事还要仔细追查才是!”?
底下的人慌忙点头称是。
沈梦心中一股无名怒火,想,笑话,人是他亲手杀的,伤心?他有甚麽好伤心的?
只是想到何燕常如今生死未明,他心中,竟然也不知是喜还是忧。
他心里极盼望着何燕常仍旧活着,可却不是这样,在他出了山後,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活着,若当真如此,那他这里,便实在危急了。这个念头乍一冒头,就让他坐卧不宁,恨不能即刻将何燕常抓了回来,绑在他身边,一刻也不放开。
可他也隐隐觉着,何燕常中了毒,又使不了内力,便是有人接应,只怕也好不了了。
这样一想,沈梦便不由得攥紧了双拳,闭起双眼来。
有那麽一刻,他忘记了他的野心和抱负,竟忍不住想要祈求上苍,让何燕常活着,让何燕常回来,让何燕常在他脚下跪着,恳求他,哀求他,说服他,用尽了一切的手段,来求他解毒保命。
他想要这麽一天,想要得几乎不行,一想到那样的情形,他浑身的血液都要沸腾起来,将他灼烧殆尽。
沈梦睁开眼来,突然笑了一下,他太了解何燕常了。
何燕常从来不跪任何人,也不求任何人。
八
何燕常躺在马车里,想要安安静静的闭眼睡上一觉都不成。
赵灵赶着车,却还是罗罗嗦嗦的要同他说话。
先是同他说:“教主,我认得一个神医,我们先去寻他如何?”
何燕常不搭理他,继续闭目养神,他实在太累了,不好好缓个几天根本就恢复不过来。
可赵灵还是不肯放过他,又说:“教主,若是你信不过,我们便去大江南北四处寻访,总有人知道这毒如何的解法……”
何燕常已经有点後悔救他了,翻身起来,拨开帘子问他:“赵灵,你杀过人麽?”
赵灵一时没明白过来,就说:“教主甚麽话,谁没杀过人?”
何燕常微微冷笑,说:“那你杀的人多,还是你那位神医朋友救过的人多?”
赵灵一时语塞,半天才支支吾吾的说:“可他是神医,若是能解得了你身上的毒……”
“世上哪里有那麽多的神医?你听他们吹得天花乱坠,其实都是放屁!”何燕常终於失去耐性,他已经好几天没有睡觉了,赵灵还趴在他背上还睡了三个时辰呢,他可走得腿都要断了。
赵灵被他骂得狗血喷头,也不敢辩解,只好委委屈屈的听着。
“杀人救人,下毒解毒,都是一样的道理,杀人下毒还不简单?救人解毒却是最难,这世上有几个有些声望的神医,敢说自己是能解百毒的?”
赵灵小声嘟囔:“可是不试试怎麽知道?”
“我中毒我都不急,你急甚麽?”何燕常好笑起来,又说:“我要睡了,没大事不许瞎喊!”
赵灵不敢再出声了,只好老老实实的赶着车。他是江湖人出身,杀人放火自然不在话下,跌打损伤,也略知一二,後来何燕常把生药铺子的生意给他,起初不会,後来慢慢学着,倒也通了门路。
只是毒,他却是不懂。何燕常方才骂他,起初他仍觉着委屈,可仔细想想,似乎又很有道理。
下毒之时,只多加一味药,便极难解开,这他也是知道的,黄谌老去他山下的铺子里顺手牵羊,就跟他说过这样的话。
沈梦初来教中,便是中毒之身,何燕常也替治了好几年才好了多半,却仍有馀毒在身,
他心知教主原比他明白许多。可是这件事落在教主身上,却让人那麽的不甘心。
赵灵攥紧了繮绳,攥得关节发白,心里的怒火却丝毫不曾平息。
教中如今究竟如何?他一概不知,只是想到教主从前前呼後拥,如今却只有他一个人服侍,他就倍觉心酸。
又想到沈梦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教主如此厚待於他,寻访名医替他解毒不说,还教他武功,分派教中的事务与他做,他呢?不思图报也就罢了,却还做下这样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