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阵便听到战靴踏地的脚步声,敖翦连忙循声跟过去,跟了一阵,就听一个卫兵的声音说话:“弈路,今夜又是你来当更啊?”
另一个略沈的声音应道:“嗯。”
“怎麽?你又给那家夥带食!何必呢?就算不吃不喝它也死不了!就算你给它投食,也不见得有半分感激!”
对方沈默不语。
大概是对他的态度无奈了,卫兵道:“你可真倔啊!就你是这副憨脾气,就只能当个牢狱的看守!明日我便要升迁庭殿守卫了,你就该跟我学学,与上面的人打好关系才是!”
听不到那厚沈的声音回应,只听到渐渐往地底深处走去的脚步声。
“讨好一个阶下囚又有何用?好好好,说你不听,活该一辈子守苦牢。”换更的卫兵啐啐念叨。
敖翦循声过去,想要追赶,可惜那个换更的卫兵巴不得早早回房睡觉,翅膀一拍早就飞了个没影,无奈之下,他只好看向另一个卫兵声音消失的方向。
见是一个硕大的地牢入口,从入口处蜃气像白色的浓浆般不断流涌而出,在空气中化开成蜃雾之状。
敖翦觉著这里面肯定关著可怕的罪犯,说不定还有吃人的妖怪,心里不免犹豫。
但在门口站了老半天,再也没有见到一只蝴蝶经过,想必是半夜三更百幻蝶们都睡了,於是只好咬咬牙,钻进地牢去追赶那个卫兵。
百年囚,溶洞地深困蜃蛟
通道上像潺潺溪流般流淌著乳白色的蜃气浆流,并非像看上去的潮湿,不过像过重而沈淀的气体,有些凉意,就像赤脚淌过清浅的小溪。
墙壁上有些淡淡的鳞粉,散发出幽深的光芒,勉强照亮地牢。
敖翦小心翼翼地靠著墙壁往前走,这地牢也不知为何如此深入,越往里走便越觉得没有尽头,他甚至觉得蜃气之中仿佛融入了一丝野兽吹息。走了好一会儿,忽见眼前骤然开阔,敖翦一阵目瞪口呆,没想到竟是一个地下溶洞!
溶洞极大极广,一眼难到尽头,似乎是镂空了浮洲下面的土地。内里空气十分干燥,点点蝶粉荧光下,只见晶莹透亮的柱石指向洞顶,而洞顶对应著缀有各式其色的石笋石花,仿佛是花团锦簇,比起洲上的奇花异草亦是不遑多让。挂顶的石幔上点缀鳞粉闪闪,便如一幅幅蝶翅悬於壁上。
敖翦没想到这浮洲下竟然有这般景致,边是赞叹不已,边是沿著脚下一条石阶梯盘桓而入,内里更是洞中有洞,层层相连。
走了好一阵,便要穿过一个起伏的洞眼,敖翦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在腹洞中说话:“又去大洲岛了?莫非你觉得去捉几只金丝燕,便能抵消你们百幻蝶族的恶行麽?”这人说话语带戏谑,不像个正经人。
然後是在洞口说过话的卫兵相当厚质的声音:“我把东西放这,吃是不吃悉随尊便。”
敖翦不敢贸然打扰,於是悄悄探头张望,瞧著腹洞里完全是一个密封的石室,以粗如婴儿臂的铁柱作笼,似乎是为了囚困什麽恐怖的怪物。
一个高大的蝶族卫兵正把一串用麻绳穿好的鸟雀挂到柱栏上,那些灰褐色的羽毛带了些金丝光泽,俨然是能产贵重燕窝的金丝燕子。
却在此时,忽然黑暗中一只爪子骤然探出,将卫兵的脖子一把掐住。
敖翦吓得险些叫出声,还好及时自己捂住了嘴巴。
洞壁鳞粉荧光之下,乃见一只巨大的怪物被困在铁笼内,浑身暗土色鳞片,且自腰向後逆向生长,脊背上长有红色鬃毛,头顶鹿角两分,四肢如蛟龙之状,极是异怪丑陋。
那卫兵被擒住却未作反抗,任得那怪物渐渐收紧的爪子把他勒得无法呼吸,直到两眼翻白,眼见不活。怪物却突然松开了爪子,卫兵扶住栏杆才勉强站立,脖子上险些被勒毙而留下了一片惨不忍睹的瘀痕。
“放心,我不会杀你。你若是死了,谁给我去抓燕子吃?”怪物咧开尖锐的嘴巴,爪尖锐处忽是横地一撕,卫兵身上的铁甲顿时被破开,连里面的丝衣也被从上而下一分为二,顿变了一身赤裸。
敖翦从後面看去这卫兵裸背,并不像外面见到的百幻蝶那麽纤弱白皙,反而是肌肉结实皮肤黝黑,且背上竟然没有漂亮的蝶翅,大异於族人。
“像你这样的残废,才会被叫来伺候囚徒吧?”怪物的身形开始拔高,变出比卫兵更高大的人形,但他的手部并没有变化成指头,仍见是锋利爪形,从铁栏间穿出的手臂环过卫兵的背部,慢慢地扫过赤裸无物的背脊,抱了一丝恶意的调笑,“我一直很好奇,你是怎麽去的大洲岛?你应该飞不起来吧?”
一直沈默的卫兵因他的话浑身一震,猛地挥开怪物的手臂:“闭嘴!”将地上碎开的盔甲碎布抱起,狼狈地往敖翦这边奔来。
虽然没有偷窥的意思,但敖翦下意识地想要避让,可他又不懂钻天遁地之术,不由得後退半步,却奇怪地撞到了一堵墙壁,他方才来的时候明明没有墙壁啊!
不等他分辨究竟,一条有力的手臂横过他腰间,整个人无声无息地腾空飞起。
慌忙间敖翦转头去看,没想到竟是应该在房间里呼呼大睡的丹饕!丹饕带著一条小鱼毫不费力地跃起离地数丈之高,空出的手利爪一出,锺乳石就像豆腐般被他轻易抠入五指,两人便凌空在洞顶上。
卫兵在心慌意乱间并未察觉他二人,紊乱的脚步声渐渐远离,敖翦不由得松了口气,耳边响起丹饕故意压了声线,带了些调侃笑意的声音:“非礼勿视,非礼勿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