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村人本不多,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把敖翦家病大哥醒来的消息传了开去。阿芳也略有耳闻,本来以为敖翦家里养著的那个昏迷不醒的大哥应该是骨瘦如柴,病态虚弱,可没想今日一见,不但高大强壮、甚至比起那瘦削的弟弟更英伟阳刚,沈炼稳重。皮肤黝黑与常年日晒雨淋的渔民无异,但气势却精悍无匹,男人并没有起身,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可就是有种让人不敢仰视的威武,而且阿芳觉著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
被一个陌生的成年男子注视,心里不由得突突猛跳,更红透了脸颊,於是连忙把鞋子塞到敖翦手里:“没、没关系……这鞋你先收下,回头我再给你送双大的过来……”
“芳姨!等等!不必费心了!”敖翦追都追不及,瞧著她有些慌张而凌乱的背影,抓了抓头发,有些莫名其妙,心想也不能白要别人的鞋子,等下回她再过来的时候把鞋子的钱一并算给她就是了。
忽然手里一轻,不知什麽时候走到他身边的丹饕居然两指一钳就把鞋子给拎了去。然後眼前一黑,脚下竟陷落如虚,整个便被丹饕带入地下!
黑暗之中,密闭的地底被穿地之术所开,虽伸手不见五指,但耳边却闻前面有地兽咆哮开路,而自己身下又是一片柔软温热,想必那大妖怪已变出原形。
虽然不知道大妖怪要带他去往何处,可他没有一点怀疑或者担心,连问都不问。
“!!──”的风擦耳而过,敖翦不知道方向,只觉得是一路向下,如同跑的是斜坡一般,也不知到底跑了多久,入了多深的地底,忽然觉得黑暗中有一片空明之感,似乎已离开了地底回廊。
身下的巨兽仰头一啸,回音於黑暗中此起彼伏,悠长清晰经久不绝,忽然一点亮光自黑暗中弹起,距其一丈开外随即再弹出另一点亮光,看清楚了原来正是阳燧火芒,接下来便像烽火般极为接连有序地亮了开去,黑暗的地底顷刻彻底照亮,犹如白昼。
敖翦的眼睛有些不适应地闭了闭,但很快便看清了这个地方。
镶嵌著一块块阳燧的墙壁虽然只是以磨砖对缝砌成,但表面极为光滑齐整,以圆滑的弧度绕作穹苍之圆,墙面并无华丽的装裱雕花,看上去相当朴素。而圆穹为顶,下面却见地砖以方块之形布列地面,整齐或一,铺陈开来。
天见圆,日月星辰於其上周而复始,永无休止。
地见方,世间万物於其上静而不动,生生不息。
此处虽外表平凡,却蕴含了天地始道。
里头没有居室之分,纯粹就是一个硕大的穹室,然而却足够让人目瞪口呆。不仅仅是因为这里的宏伟壮观,而是在偌大近千丈开阔的地腹之中,触目所见均是金银满目!
一条看不见尽头的普通砖路,两旁堆放了一箱箱满得连箱口都撑开的金砖银锭。足有澡盆大的玛瑙聚宝盆一个连一个,若探手捞去,便可捧出金沙之水,珊瑚枝珍珠鱼犹在其中。远处起伏的是金裸子的山、银锭子的丘,山下密种成林的是挂满了金银珠宝一棵棵货真价实的摇钱树,树上玉叶琼花、金枝银果。林间走兽尽为美玉所雕,有见是蓝花冰翡翠为青羊,水胆玛瑙为玉兔,冰裂芙蓉为花鹿。飞禽更见巧夺天工,均见是目镶华钻,身嵌美玉,金翎展开便连绒羽亦见丝丝为黄金拉丝而成,随便一只拿到人间,都是无价之宝。
其余之种种,实难再一一细数。
道旁一左一右两排十二尊纯金饕餮兽雕,双目以血宝石点睛,每头足有殿前辟邪守护狮兽那般巨大,阳燧光芒耀於其表,浑身闪烁,纹雕精美,栩栩如生,好像随时会离开爪下金座扑出来撕咬未经允许私自闯入地宫者。
古时之人曰饕餮,道其贪如狼恶,好自积财。
如今看这地宫所藏,确实不假。
“此处乃吾之地宫。”
丹饕稍微伏身,让敖翦从背上下来,抖动身躯变出人形。
然後牵了敖翦的手将他带到宝箱丛中,打开了其中一个大箱子。这里面并没有金银珠宝,却是一双双的鞋子,这些鞋子也不知是何种动物的皮革制成,看上去无比柔韧结实,鞋面精心镶嵌了不少珠宝玉石,每双都价值不菲。
他从里面捡出一双素履,白而无文彩,非妖兽顽韧之革,亦非无缝云丝之绸,又拍了拍一个宝箱的箱面示意敖翦坐下。
敖翦乖乖地坐了下来,有些小心翼翼地看著大妖怪的动作。
魁梧的男人在他的注视下蹲下身来,一手扶了他的小腿托起,把薄履轻柔地套入光裸的脚上,说也奇怪,并没有丈量过大小的鞋子和敖翦的脚极为贴合,严丝合缝,不但指头非常轻松,而且柔软的内衬完全不会磨疼指头间的脚蹼,轻盈如同无物於足上。
大手捏了捏鞋子里的脚以确定是不是合适,虽然脚蹼已经变没了,可依然敏感,被大妖怪这样用力捏了几下,敖翦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
丹饕於是又拿了另一只鞋给他套好,很满意地打量自己的杰作。
“以天喻君,以泽喻民,故名天泽履。”
敖翦愣了:“送……送给我的?”
鸿鹄心,志存高远无不可
白色的素履很轻,就像羽毛一样没有重量,但是看起来却比革履要更为结实,踩著地的时候甚至就像光著脚的自在。
虽然已经穿上了脚,但敖翦还是不能肯定地看向丹饕:“这真的……是送给我的吗?”
敖翦穿著鞋子偏露出了怯懦与犹豫,活过万年的凶兽又怎会看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