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影中的怪物看上去似虎非虎,似犬非犬,咧开的嘴巴露出两排锋利的牙齿,不用怀疑它只需要随便一口,就能把他咬开两截,敖翦觉得自己快要吓得昏过去了。
“吾乃丹饕。是为觅食而来。”
觅食?!
那、那麽说他是为了吃鲛人而来的!!
现在他终於看清楚这头怪物的相貌,浑身橘红色的毛发非常密集,翘起的大鼻头,眼睛就跟铜铃一般大,咧开的嘴巴全是锋利的尖牙,爪子更加是像刀锋一样犀利。敖翦几乎被吓得魂飞魄散,他拼足了力气一跃而起,想奔逃回去向族人示警,谁知那怪物的爪子从天而降,一下子把他拍压在地。五脏六腑都移位了般,加上昨夜发热这早上又被太阳晒昏,胸闷之下吐出一口血来。
“嗯?!”
那巨兽反而愣了,它记得自己没下重手啊,怎麽这小鲛人这麽不经拍?
该不会是一下子就拍死了吧?!
好嘛,这下不必晒干,直接就给拍扁成鱼干了……
摇身一晃,巨大的体积往下缩小,转眼间变作一个魁梧男子,面相见是粗豪,魁梧身材,发鬓齐整,络腮的短胡渣,加上黝黑的皮肤让他看上去就像一个在海上打渔为生的渔民。就算没有了巨兽之硕大,壮实的身躯仍然遮挡了大片阴影。
他蹲到敖翦身边,捏了捏敖翦没几两肉的脸。
敖翦缓过气来,就像被丢上岸的鱼般弹跳而起,避开那男人的手,畏缩在岩石边的地方,要再往後些恐怕就要摔下去了。
尽管知道自己没有办法阻止对方,可敖殷还是苦苦哀求道:“求、求你……你别吃他们……”
“吾不远千里而来,岂可空手而归?”
敖翦看他很为难的样子,不像作伪,适才见过他的真身,也不像是水族,想必是从陆地上来的,跑到海角之地那可是万里之遥了,让他一点都不吃就走,也确实是说不过去的。可是这里的族人是外祖父交给他则责任,他又不怎能眼睁睁地看著他们被巨兽吃掉?……
“……那……可不可以打个商量……”
“怎说?”
“可以只吃掉我一个吗?……我的味道应该是不错的……”他也是明白事理的,知道自己这点肉分量怎麽也不够那头巨兽吃上一口,连忙补充介绍,“我……我是龙子……应该……是大补的……”
男人有些愕然,他看到敖翦浑身都在发抖,甚至好像连眼珠子都在颤了,偏偏却不但没有求他放过自己,反而试图劝说他只吃掉他一个人。
此时岛上的鲛人似乎注意到又来了一位外客,都从洞穴里探出头来,一张张精致美丽的脸均带著好奇,这些鲛人的肉质显然要比面前这条小鱼好上许多。
只仍是板了面孔,正色道:“汝一者,焉足吾量?”
敖翦心惊,以他这个头,只怕这岛上的鲛人都给喂了才能饱吧?
“还、还有其他法子吗?”
瞧著明明惊怕慌张乃至不知所措,却依然坚持著不肯退开的小鲛人,尽管是自不量力,但这种维护族人的决心却是无比坚定。丹饕忽是想起当年与舜王一役,那些力量强大却在最後关头把他彻底背弃的族人,让这头早已看透世情的上古老妖怪也不由得轻轻叹息。
难得地妥协了一下:“求一食,毋计论。若引吾於他族,亦可。”
敖翦愣了,对方言下之意便是说只要有吃的就行,只要他愿意指出其他族群所在之处,他就可以放过鲛人族。
他本是马上要摇头拒绝的。鲛人族是命,难道旁的海族便不是命了吗?虽说大鱼吃小鱼乃在轮回道中,但这头巨兽却显然并非身在其中,丹饕去了,是要灭族的!更何况他长年深居宫中,哪里知道其他海族聚居之所?
然而他点头答应了。
敖翦决定故技重施。他在龙宫里一向不是拿主意的人,所以眼下的想法复杂不到哪里去,反正就是先把这头巨兽引开了,让族人们快些离开这座岛屿避难去。到时候只剩下他一个,那麽也只能吃他一个了。
虽然一顿饱餐显然还要拖延一些时候,但丹饕还是很满意对方的顺从,伸出蒲扇大的手在敖翦的脑门上轻拍了几下,问:“汝之何名?”
尽管抱有必死决心,可敖翦还是无法按捺内心的惊惧,声音依旧抖得跟落叶似的:“我叫……敖……敖翦……”
浪排空,天方塌陷坠苍穹
日浴海中,已见余晖点点,天幕之尽已见是繁星缀幕。
波涛汹涌的海面上,只见一头巨大的野兽飞快地在水面踏浪而前,橘红色的毛发在豔红的夕阳中华丽如锦,这野兽形体极是壮硕,四肢更粗比蟠龙柱,但跑起来却不见一丝钝重,反而轻快如风。
它背上有一个小小异物,看仔细了,原来是一个弓了身子、双手紧紧揪住长毛、眼睛紧紧闭上的瘦削青年。青年自就是南海龙太子敖翦。
自他悄悄让族人快些离岛逃难,引丹饕在海上寻找其他水族巢居之所已有六日,虽一直未有所获,但南海何其大,就算丹饕一日千里断也不可能几日之内把整个南海跑上一遍。
入夜之後丹饕便择了一个珊瑚嶙峋的无人岛屿落脚。
以四凶之兽饕餮为骑,怕亦是天上神仙也未做到,更何况敖翦这个连化个人形都不怎麽行的鲛人。巨兽一路奔跑,上下颠簸,敖翦只得死死抓住它的长毛才不至於被抛落水中,此刻手脚发软,颤颤巍巍地从丹饕背上滑了下来,瘫软在地。
丹饕见状,心笑这小鱼当真脆弱,又不用他使力去跑,不过是坐在它背上,怎也一副筋疲力尽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