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蓝鳞的青年他倒是认出是南海鲛人族,鲛人与百幻蝶族素无往来,说句不好听的,就是比蝶族还要隔绝。至於站在他身边的那个粗壮高大的男人,他就看不出来历了。
这个中年壮汉有股奇怪的气势,沈稳而难於捉摸,眼神中积累了岁月沈淀的干练,被他看著的时候,就算是蜃这个近千年之龄的龙族,竟亦有吾辈少年,长者面前不得放肆的错觉。
“你们……到底是谁?到这里来想干什麽?”
对於他们的目的敖翦显得有些尴尬,踌躇了一下,觉得被关在这里面的蜃和他们算是“目的相同”,应该不会漏气,於是很老实地说了出来:“其实我们……是来吃饭的。”
“……”
“……”
就算被抓住,被强迫吐气造海市,蜃也不曾有此时这般觉著被动且无力。
“就是说,你们打算吃光这里的百幻蝶?”
敖翦有些不好意思:“不是我们,是他,我不吃蝴蝶肉的。”
“……这个我没兴趣知道!”得知他们来此的目的,蜃看上去有些毛躁,对那些他恨之入骨的百幻蝶,他是巴不得它们倾巢覆灭,只是……
“不会打算连我也一锅端了吧?”
丹饕打量过来的眼神让蜃很有自己是一挂腊肉的错觉,忍不住脑门有点冷汗。然而非常意外地,丹饕对他竟然兴趣不大:“不。一洲蝶食,足矣。”
事实上以丹饕的胃口,多装一头蜃并没什麽。只是曾从他的囚友口中得知,蜃族因极难孕育,实乃龙中稀少之类,故海市奇幻之境鲜於人前。若把这头蜃吃掉,那麽以後想在南海看到海市蜃楼便更不容易。
言下之意,却也代表了百幻蝶这个南海上的一方望族,已逃不过覆灭之祸。
“能不能打个商量?”蜃这话说得有些艰难,听来有些言不由衷,可又似下了极大的决心。“一只百幻蝶去其翅足秤有八十斤,我想用一条手臂跟你们换一只。”
丹饕不置可否。
蜃咬了咬牙,骤然现出原形,龙族身壮体健,一条前腿绝不止百斤之重,确实比一只南海蝴蝶重了不少。
“我想换一只……”
怪物一般的蜃蛟蛰伏在地上,数百年的囚禁该令他对百幻蝶族恨之入骨,然而此刻,他竟愿意舍弃一足去交换一只蝴蝶?
丹饕深邃的视线,仿佛看透了蜃内心的挣扎。
“一只没有翅膀的百幻蝶。”
红烛幻,百花丛中吐蕊香
就算是没有蜃蛟吐气,积久年深的蜃气也不会立即消散干净。
回去的路上敖翦在後面紧紧跟著丹饕。
丹饕人高马大,走得也快。敖翦在水中灵活如鱼,可上了岸却是动作笨拙,在海里他那两条腿用来划水比走路的机会要多得多,如今脚踏实地了反而让他有些无所适从,走得慢还看不出来,若像当下这般紧赶慢赶地连追带跑,就能来个左脚踩右脚,自己把自己绊倒的状况。
但是他并没有停下来,或是出言求助,只是咬了牙,拼了劲,密密脚地紧跟在後,眼睛盯著丹饕高大的背影,尽管好几次险些迷失在蜃雾中,但居然也没有跟丢。
他们住的地方距离地牢有一段相当远的距离,敖翦上个茅厕都能绕到这里来,实在不能不说他这路迷得可真够彻底的。
虽然敖翦已经竭尽全力,可奔波了大半夜,之前又闹了肚子,现在他两脚像泡了水的面条一样发软,在前面走的丹饕听到身後凌乱且踉跄的脚步声,回头就见小鱼一副摇摇欲坠,就像一条被钓上岸的鱼,这才想起敖翦并非陆上兽族,并不习惯在地上走动。
要一条鱼去跑步,确实是强人所难了。
不过他也有些意外这条小鱼的强韧。
敖翦虽看来孱弱可欺,与刚劲雄健之风相差甚远,然而在他的身上,丹饕却偶尔能够看到一种君子自强不息的风骨。
遂转身回去不由分说一把将那个左摇右晃的小鱼捞了上来,托在臂上。
他一条手臂能托万钧之重,敖翦这轻得就像剩下一把骨头的重量,那就是完全不在话下。敖翦其实并不矮小,可丹饕身形如同铁塔魁梧,托了个青年居然也没什麽突兀之感。
敖翦坐在他环起的前臂上,有些吃惊,虽然这般依附他人的强大绝对会遭到父兄的唾弃,但他知道自己没能耐,不给人添麻烦就已很好,可以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帮上点小忙就算不错了。所以他不会为了一点面子反而落得自找麻烦的狼狈,丹饕此举乃属好意,他不会不知好歹。
而且丹饕从来没有嫌弃他肉少骨头多份量不足的意思,虽然这样说很奇怪,但他还是会偶尔为此感到有点小高兴。
尽管他这麽把自己托著回去,有点像在街上买了好吃的点心然後提回家……
一个人走比後面跟著条小尾巴要省事多了,两人很快就回到他们暂住的那个院子,外面的守卫早已经被丹饕消化掉了,一点痕迹都没拉下,加上蜃雾弥漫,夜色已深,只怕要到第二天一早蝶族的人才会发现这队卫兵的失踪。
丹饕和敖翦并没有受到盘查,轻松地推门入院,但见丹饕的房间却是亮起了烛光,而窗纱上有一个窈窕的人影。
敖翦紧张起来,毕竟他们刚才闯入了蝶族的地牢,还惹了不小的麻烦,莫非已为蝶族察觉?南海的七太子除了偷偷溜出龙宫去找外祖父,或者悄悄跑去偷看一下父王之外,可没干过一件掩人耳目的坏事。当下扶在丹饕肩上的手不由得紧张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