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
冀獠大概也是被骂惯了,大大咧咧地推了敖翦一把,“这小鲛人说想回去,俺不知道路,所以带他来问问主子!”
那白衣人回答的语气颇为淡漠:“从哪儿来,便从哪儿回。”
“不能啊,主子!”冀獠一听大大摇头,“俺瞧著他是从夹缝里给水流挤出来的,哪回得去?”
白衣人闻言冷哼:“他体内有烛龙之息,比你强上百倍,何须你来费心?”
敖翦心里吃惊,面前这位虽以白绢裹眼,可却仿有一双炯目,轻易便看穿他体内烛龙余烬,却不知这人到底是何来历?
他心跳加快,白衣人竟是敏锐察觉:“怎麽?莫不是以为这天底下便只那衔烛之龙方有通天能耐?”
“敖……敖翦不敢……”
“你姓敖?”白衣人眉宇轻皱,“海龙族倒是能耐,性淫好色,多子多孙,却是子子不成龙。”
“不是这样!”敖翦虽是懦弱,但对方语中轻蔑,更有辱父王之意,便忍不住反驳,“敖翦是不能化龙,可兄长均是龙形……”
白衣人一抬手,止了他的话:“他们是他们,你是你,炫耀他人之能,自身不过废物,言之何用?”
“……”
他话是刻薄,但理却实在,一下子把敖翦给噎了个死紧,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倒是那冀獠看不过那小鲛人是来问路便要挨上这顿无辜的排头:“主子,您给高抬贵手啊,这小鲛人可不像俺这般耐骂耐操!”
也不知是不喜他话中粗鲁,还是不待见他帮了旁人说话,白衣人神态之间更见不悦:“闭嘴。本座不过有话直说,连这话都听不得,如此肚量,莫说成龙,连得那‘敖’姓的资格也是没有!”
敖翦默然不语,白衣人利言如刀,当下如同迎面被煽了巴掌一般,脸上一阵辣辣发热,心中隐约升起一丝不甘。或许在以前,居於南海渊底时的他只有井蛙之见,四面围墙,织机出绡,能得上父王一笑便於愿足矣,然自随那大妖怪离开南海之後,见过百幻浮洲、浩瀚东海、鼇背神境、仙山蓬莱,又遇上蝶族太子、丈螭将军、不廷胡余、神山土地,眼界早已不比从前,更兼在海边村落过活半年,虽说非属修炼,但这难得的历练也使他更看清自身。
他又何尝不想成龙?!可这话他在心里轻轻地、悄悄地说过无数遍,从不曾说出口,怕是一说出来,便被听著的人取笑是不自量力……
“俺也不是那个意思,反正……反正……”冀獠嘴拙,哪扛得住白衣人的毒舌,平素若遇了这般他就闭嘴任对方骂个痛快,但瞧著身边那鲛人一脸黯然,连刚养出来不错的脸色都一片灰青,心里不忍,“反正俺是觉著,主子你不是说过凡事不能一概而论吗?”
白衣人没想到他那颗榆木般的脑袋竟也灵活了这麽一回,被自己的话给堵了回去,他在冷哼一声後,终於把脸转向了敖翦:“既是如此,本座倒要听听,这一个生存在南海的鲛人,如何千里迢迢地钻到本座这地底河脉来。”
敖翦没想到对方竟然对他的事情来了兴致,南海距此遥遥千万里,海族与这位白衣人显然也扯不上什麽关系……而且他与丹饕之事当也算不得些说不得的秘密,急於离开的敖翦便简要地将他离开南海的原因以及到这里的过程。
待他说完,冀獠听得是津津有味,半晌才回过神来,一拍大腿:“俺就说嘛!咋的前些日子地动山摇,险些没把俺的腰骨给砸了,原来是天塌了啊!”
白衣人冷著脸:“难不成你还想出去遛遛?”
冀獠连连摆手:“俺可不敢!上回天崩俺就出去冒了个头,被个娘们神仙逮了硬说是俺作的乱,险些把俺的头剁下来,这回说什麽俺也不会凑热闹了!”他拍了拍敖翦的肩膀,“俺还以为你是在水道里给磕掉的一身鳞哩……”
“笨。”白衣人哼了一句,也不再理他,转向敖翦,仿佛是前辈训斥後辈般严厉,“没出息,得了烛龙之息,也不懂运用,竟叫那区区凶兽给欺辱了去,真是丢尽了龙族的脸。”态度之不屑,仿佛那流毒中原,为炎黄之族所惧之四凶饕餮,不过是小猫小狗般微不足道。
敖翦无语,事实如此,就算如何砌辞开脱,也不过是保住一时的面子,事实,依然如此。
白衣人又问:“你现在想回去,便不怕又落在那群凶兽手中吗?”
“自是怕的。”敖翦很老实地点头,“不过我想它们本非中原之妖,乃犯险而入,若叫仙家察觉,只怕必难逃降服捉拿,故而自不能久留一地。”
白衣人眉峰轻挑:“你倒是有几分聪敏心思。”
“所以敖翦斗胆,请前辈指路。”
白衣人并不急於回答是应是不应,食指微屈,轻巧手背,似在考虑一些旁的事情。
敖翦不敢催促,只好在旁等待。
过了片刻,那白衣人忽是问他:“敖家小儿,本座问你,你便是回去那凶王身边,又能如何?”
“如何?……什麽如何?”
“依然做他的口粮麽?”
敖翦不明白他的意思,他不就是丹饕的一顿饭吗?虽然至此还是相当的不称职。
“回去继续做那个软弱可欺、只能依附凶王生存的无用之物?”
“不!我不是!”
便是泥人也有三分气性,那白衣人的毒舌实在太过犀利,针针见血般刺得敖翦极为难受。他何曾不想拥有强大的力量?他何曾不想让他的父兄刮目相看?他何曾不想让大妖怪不再为他担心?他何曾不想?何曾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