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才是外来者?”
竭泽渔,明年无鱼岂不获
毫不在乎浑身沾满了鳞粉的罪证,就像杀人如麻的恶徒,并不觉得有洗掉一身鲜血的必要。
本身已相当耀眼夺目的橘红色毛发,染上点点像星辰般闪烁的萤光,就像一件最华贵的裘袍,但若究其因由,却不知杀生何多。
这一顿饭虽然吃得晚了一点,但美餐一顿之後确实能让人心情愉悦。
丹饕当下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好,百幻蝶虽身姿轻盈,却因体型硕大,故而肉厚量多,而且最轻省的是肉里面完全没有骨骼,所以咬下去口口是甜美的肉感,实在有意犹未尽之感,让他忍不住一口气吃了个爽。
他原也想匀出一两只给小鱼尝尝鲜,不过昨日吃了点麽蜜糖糕饼就能让敖翦跑半个晚上的茅房,奇怪的东西还是不要让他吃的比较好。他总算有些了解到为何鲛人如此珍稀,无论是从表面看还是往实里瞧,鲛人都不像饕餮那般容易养活。
本以为岛上除了那只被蜃用一条手臂换过去的百幻蝶之外便再无活物,没想倒是还有被他丢在房间里的百幻蝶太子。
瑞珀再是愚钝,此刻也看出真凶为何,他不想相信自己一时兴起的决定竟然导致了整个百幻蝶族的覆灭。他头脑一片恐怕,当下扑向丹饕,试图质问对方为何如此凶残,无缘无故地杀死他的父母与族人。
然而得到的却是丹饕抬爪一拍,准确无误地将他拍压在嶙峋的礁石上。
抓著丹饕长毛的敖翦不由心手揪紧了一下,倒不是担心那蝶族的太子,而是想起了曾在鲛人岛上挨过的那一记……
那种像五脏六腑都得移位的感觉,他此刻是感同身受,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抬头偷偷瞧了瞧这头身形巨硕得像堵墙的大妖怪,大概其他妖怪在他眼里,都像一只小飞虫……
被压在巨爪下的瑞珀拼命挣扎却又难抵这千钧之力,当下破口大骂,只是眼下他早已不是坐在宝座上的矜贵太子,没有人再会为他的怒骂而低头。
丹饕垂下硕大的兽首,几乎凑近到瑞珀面前,看到那两排不知道吃掉了多少族人的锋利牙齿,瑞珀猛然觉悟到自己恐怕也会被他吃掉。
方才愤怒指责的气势当即消散一空,剩下的只有对死亡的恐惧,就像所有即将被丹饕吃掉的猎物,纤弱的身子不断地颤抖,害怕得脸色发白,当下怒骂变成了求饶:“不,别吃我!──求求你别吃我!……”
硕大兽首歪了歪:“如若放汝,何以为替?”
瑞珀害怕极了,一听说可以放过他,但是要代替之物,为求活命当下也顾不得其他,探出手指向那边被俘虏的百幻蝶卫兵,尖声道:“那边还有一只百幻蝶!他可以代替我!”
此话一出,那卫兵也是愣了。
感觉到他身体僵硬的蜃,剩下的手臂猛地用力将他搂得更紧,几乎把人都捏碎了般让卫兵痛得顾不上心里被太子出卖的空落。
蜃向瑞珀狠狠一龇牙:“凭什麽?”
“他是我的仆人!”
瑞珀理所当然的话换来蜃嗤鼻一笑,懒得搭理他,凑到身畔之人的耳边道:“瞧见没?这就是你忠心耿耿、连翅膀都牺牲掉的百幻蝶王族。”
怀里人面如死灰,他总归是看不过眼,哼道:“你这条命可是老子拿一条手臂换来的!早就不归那劳什子的王族管了!”这话令蝶族卫兵神色一动,震惊地看向他。
“反正整个百幻蝶族都完蛋了,你也没能耐管那太子的死活,跟我走!”
言罢一把将他整个抬起扛在肩上,也不管对方是否应承,一跃入海,只见海中浪涛翻滚,现出一头数十丈长的蜃蛟,背上承了那还尚未回过神来的百幻蝶卫兵,张口一声啸叫,其中自在难於言表。
但见它口中吐出蜃气,顷刻乃令海面生出连绵百里的幻影海市,将它身形渐渐隐去。
瑞珀见求救无望,当即慌得不知所措,再也没有人可以容他依赖,更没有会施与援手,正是绝望之际,忽然觉得身上一松,丹饕竟然放开了他收起巨爪。
丹饕舔了舔爪子上蹭碎了的翅膀。
有道是竭泽而渔,岂不获得?而明年无鱼也。
肥美的蝴蝶真不错,杀光了以後就没有了,不如放生了这只小的,留待他日再访岂不更美?
丹饕心里有了盘算,侧首一口叼了敖翦甩上背去,小鱼虽不及准备,但摔在厚厚的毛发上也没有多疼,连忙四肢并用地爬到丹饕颈後的位子上抓好。
仰头发出一声震天兽啸,四足齐奔,踏在海面上扬长而去。
遗留在浮洲上的百幻蝶太子,此刻仍然无法置信活了下来。
只是当他回神四顾,遗留了他一个的百幻浮洲,却是比死亡更令他绝望。
无论是人还是野兽,一般吃了顿又好又饱的,心情也会变得欢畅。便觉著这头可怕饕餮凶兽像头撒欢的巨犬,在海上奔了一气。
敖翦想,丹饕来南海饱餐一顿的目的还是终於实现了。
对於百幻蝶族代替了鲛人族被丹饕吃掉,敖翦虽然觉著此举不妥,却没有什麽悲天悯人的多余心思。能够保护族人不受侵害那是海族首领的责任,无论是龙族、鲛人族、还是百幻蝶族。
当日他受了外祖父的委托照顾鲛人族,他已尽之所能保护了族人。
而百幻蝶族,自然也有承担这个责任的人物,不劳他一个外人操这心。再说……他也没这个能耐。
自知之明,他不但有,而且极其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