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一个四岁的女弟子被安排共乘一车。女弟子的姓名非常好记,姓卞、名恣,开朗活泼,王葛不是一般的善谈,很快就和卞小娘子熟悉了。
车里铺着厚褥子,厢体也厚,隔风,但减震太差,一个小坑就让二人的话声打飘。一开始王葛、卞恣还觉得有意思,只要一颠簸,俩人就故意说话,然后在“啰喔啰哆”的声调中笑成一团。半日后,卞小娘子开始头晕恶心,时不时由部曲抱到马背上透气。
不知谢据在哪个车上,还是也骑马而行?
队伍到底去哪?要做甚?精舍没告知。
总之此行明显很仓促,又神秘。她送谢据的小熏笼都没来得及试,二十日也没开学,众学童就由夫子带领,由部曲背的背,抱的抱,清晨匆匆下山。王葛的古代奇异之旅,就这样稀里湖涂的掀开序章。
卞恣又被抱出去了,王葛躺下,随着车摇动而摇,开始想念家人。大父母他们这个时候还在拔茅草吧?地冻的很硬,茅草根难拔,他们可别嫌戴着手套不得劲摘掉呀。
王葛很感激桓亭长,阿父到了苇亭后,桓亭长就言缺少筲箕,以每个筲箕一升粮的价,雇阿父用荆条编筲箕。阿父再不必忐忑难安,不必觉得自身是负累。
可笑王三,王葛已从心底不再认此人为三叔。可笑他只敢跟鼠贼般偷偷嘱咐阿蓬哭闹。没等来哭闹,王三就只当没这回事,阿蓬白准备了应付阿父的措词,根本没用上。
二叔真是桃花运不断啊,十六那天驱着牛车送他们去苇亭,已经落户苇亭的佃农里有个寡妪,一眼就看中了二叔,窘的二叔的脸跟喝醉了似的,王葛每回想、每回笑。
苇亭已经落了三户难民,桓亭长说,仲春之前二十户就能齐了。王葛家的两户,过些天就至,契已提前立好,没给二叔,交给大父保管了。
自家的两户佃农,一户姓刘,一户姓李。
刘户三口人,一个老丈,两个女儿。
李户四口人,老两口半百年纪,壮龄郎君的双耳均有外疾,再就是个三岁孩童,孩童是郎君的侄子。
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那孩童的父母可想而知,都不在世了。刘户家也凄惨,两个女儿大的十二,小的十岁。她们原本还有两个兄长,一个死于力役,一个去山上伐木摔死了。
两户佃农都自带铺盖,无存粮。待至贾舍村后,会由二叔领着去坡田,在晒胡麻的位置搭屋,因为那里原本就有草苦棚。
王葛就这样迷迷湖湖睡着。
午初时候,被谢据叫醒。
二人下来车,她贴着车厢使劲伸一下懒腰,生怕被人瞧见,赶紧收了。谢据笑着看她。
队伍停在官道上,车队全停靠一侧。部曲支上陶灶,用鐎斗煮麦饭,无论早、中、晚,都是吃麦饭,有肉酱搭配,十一个学童里只有王葛敢顿顿吃撑,因为她不晕牛车。
“一直没机会问你,那个小熏笼是彷滚灯而制的么?”谢据缓步而行,王葛赶紧跟上。整个车队对她来说是陌生的,哪怕下车,她除了随女婢去草窝那啥,绝不四处张望、打听、乱走。
“是,外形编的不规则,为的是怎样放置都能稳固、不乱滚。内里两个轴圈,是为了平衡半圆烛盘。你可让匠工彷成铁制、铜制,然后添烛、或添炭,平时将熏笼放到桉边,随时捂手。”
谢据体寒,能被友人如此惦记,心里当真欢喜。他说道:“上回我自桓县令府中见到了滚灯后,也甚感惊奇。葛女郎不愧为头等匠工,我只想着让阿父依着滚灯的道理,制为各式灯彩,但你……”
他突然一歪头,拧眉道:“不对。当日你离开后,我夜里才看到的滚灯,你从哪见着的?”
“滚灯和筒水车一样,都是我琢磨出来的。”王葛笑着如实说,桓县令没交待她隐瞒的,都可说。
谢据惊讶,此时他才浮上一念头,或许与王葛为友,并非她幸运,而是他幸运。
当夜,队伍弃车马,尽登大船。
次日下午下船。王葛不得不感叹世族之富,竟有同等数目的牛车、马匹在津渡等候。她被安排的这辆新牛车,跟之前乘坐的几乎一样,除了被褥是新的,连花纹都一致。
如此又行一日,队伍不再走官道。小路更颠簸,两侧荆棘枝多,卞恣回到车里,精神恹恹。为防被枝藤刮伤,所有人都不能往外探头,卞小娘子又一次紧拧眉头想干呕时,王葛寻思这样不行,再折腾下去,这么小的孩子很容易生病。
想什么办法才能助卞小娘子呢?
王葛携带的箧笥是临出发时,发放给每个学童的,里头有满满的竹简、木牍、一把刻刀。这些东西肯定有用,不过看卞恣如此难受,她想了想,就拿出一个木牍、几片竹简,开始制物。
助人必须谨慎,要在能力范围内。她要制的,是简易的华容道,造不成多少浪费。她自己的布囊里一直随身携带若干木块,倒出来,挑选合适的,将木块削出十个大小不一的薄木片,分别刻“曹、关、张”等字,“曹”字木片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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