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章之也毕竟年纪老大,候了这么些时候,很有些疲惫,最后担忧地凝视了病床上的林沐风一会儿,便听从众人,由亦寒扶着送出了医院。
贺苹和暖暖母女两人走进病房。
贺苹第一次这么近地看见躺在病床上,浑身插满导管,面色苍白脱形的林沐风。她有些踉跄地坐到他病床前的椅子上,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的额。眼圈一忽儿红了。
暖暖站在贺苹的身旁,一只手被贺苹的另一只手紧紧抓住,深切地感受到母亲由心底深处涌上来的悲伤。
胡智勇站在他们母女身后沉重地说:“老林这些日子来太累了,那个时候被抽调去做治疗方案到现在,根本没有好好休息过,也不用补休的假期,总说科里少人手,医院里又工作忙,要抓好科研工作,也要做好临床工作,还要培养好新人,马不停蹄的工作让他的身体就这样垮了。我常劝他,就算他是铁人林沐风,也不能这样摧残自己身体。”
贺苹的声音略有哽咽:“他是在抢他自己的时间,一刻也不浪费。”
胡智勇重重叹气:“你们母女好好陪陪他,我先走了,有什么事情随时叫我。”说着出门也带上门,把这室内的空间留给这曾经的一家三口。
病房内,暖暖母女一站一坐,都焦虑地望着病床上的亲人。看着他的心电图“突”、“突”一下一下地跳着,自己的心也跟着“突”、“突”地跳着。
她们只是互相紧紧握着手,希望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可以让她们眼前这最亲的亲人苏醒过来。
“沐风,他很久没有这样好好的睡过了吧?”贺苹叹气。
暖暖默然,记忆中的父亲,从来也不深睡,总是家里最晚睡最早起,每天都精力充沛,精神奕奕,让她一直觉着这样的父亲是永远都不会疲惫的。
而眼前的他,病恹恹地躺着,多少疲惫的累积才让他訇然倒下。
“十五岁的时候,沐风被爸爸接来我们家。”贺苹忽然说。
暖暖“咦”了一下,把视线移向母亲的脸。
贺苹抬头,看着女儿,认真地说:“沐风应该没有和你说过,他和我也算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的吧?”
暖暖摇摇头:“爸爸从来不和我们说过去的事。”
贺苹了然地笑,瘦削的脸带点凄惨的回忆的味道,暖暖看着犹有风韵的母亲的脸上的这种遮也遮不住的风尘愁绪,心下恻然。
或许她能明白父母经历了很多很多故事,还有很多很多儿女所不知道的苦难。可是,在更多的时候,在他们这代人的眼里,永远都是自己在第一,自己的欢乐,自己的痛苦,都是自己最重要的事。
往往忽略了父辈,他们的欢乐,他们的痛苦,自己知道多少?
再看父亲,怎么不是一张覆满风霜的脸?多看一眼,都觉惊心动魄。
贺苹只是继续说:“他从来不是一个会把自己的伤口拿出来晒的人,怎么会让小辈们知道他曾经那些落魄的少年岁月呢?”
“曾经落魄的少年岁月……”暖暖喃喃重复着这句话。
“我们那样的岁月,你们没有经历过,怎么会懂?”贺苹转过头对着林沐风。
暖暖静心听她讲。
“你外公和沐风的爸爸是同事,文化大革命以前,沐风家里是我们那个里弄里条件最好的一家,他们家还有一些海外关系,原本他父母就是希望他十八岁以后可以出国读医科。邻居们都说沐风的妈妈是一个小布尔乔亚,生活讲究得吓人,这家人总是光鲜漂亮地出现在人们面前,实际上人人都羡慕那家子的教养和生活质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