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森赶了一路,身上还有昆仑山的雪气,此时气喘吁吁的揽着她,一下又一下的顺着她的背。
常嬴的性子她清楚,铁定是糟了什么大难,不然姬合不会这样急匆匆的叫她过来。方才她远远的望见常嬴分酒的背影,那杆子瘦骨就那么站在竹林里,满满的落寞和忧郁。
“瞧你离了本姑娘魂都没了,我再不早点过来慰问你一下,要是害了相思病怎么办?”常嬴身上一僵,白森立马松开她,自顾自的舀了一勺酒喝,咂了咂嘴道:“这酒好喝,初来浅淡无常,可过一会儿又浓烈灼人。”
白森突然停住了话茬,嘴里泛起一阵阵苦来,她拿余光瞥了一眼姬合,后者无奈的点头。
见了自己儿时的玩伴,常嬴自然欢喜,可还是夺了她手里的舀子劝说:“这酒名叫情滋味,劲儿大上头,你这没有酒品的小狐狸还是少喝点,别平白的糟践了。”
是糟践了酒,还是糟践了没酒品的小狐狸呢?没人去深想这些。
“有什么好去处吗?带我去逛逛,最近窝心的紧。”常嬴重新分酒,语气却是让众人心头一松。
姬合是看着常嬴长大的像个老父亲一般的存在,是以她虽与他亲近可难免放不开,身边的朋友带她出去玩才更有效果。
“这你算是问对人了,我确实是找到了好地方。”白森灿然一笑,露出两颗犬牙来,“下界有八千境,可我最近从西王母娘娘那处
听来一件怪事。”
见常嬴耳朵都要竖起来了,她便不再卖关子,继续说道:“茕海鲛人你晓得吧?前程子他们族长下了死律,严禁族人上岸结识凡人。”
不只是常嬴,连姬合都愣住了,茕海鲛人良善宽厚,怎么一时下了这样的命令?
莫不是背后有什么隐情?
看白森那一副别看我,我就知道这么多的表情,常嬴突然兴趣高涨。
要是没人告诉她也就算了,可这说了一半又没了下文,不上不下的感觉难受极了,像被猫爪子挠着心口。
遂与白森说好,休养几天便去她说的那处。其实弄不弄的明白都是次要的,关键是去散散心,转移注意力,一个人呆久了是要钻牛角尖的。
万里无云,湛蓝的天空下涌来阵阵清风,楼房亭台错落有致,熙熙攘攘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白森一会儿瞧瞧胭脂水粉,一会儿看看玉佩香囊,拉着常嬴左顾右盼,脑袋跟个拨浪鼓似的转个没完。
常嬴很快也被她的情绪渲染,连着逛了好几个摊子,给小狐狸买了不少小玩意儿。
“你怎么不给自己买些?”白森嘟起嘴巴捏常嬴的脸,“你看看你这皮子,啥也不抹,你在看看你这头发,成天拿根破布条子系着,连个箍子都没有。”
常嬴掰开她的手,顺势塞给她一个红木的梅花簪子解释道:“唉,觉还不够睡呢,我还得巴巴的起来上妆梳头?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了啊。”
头
一回见做神仙懒成这份上的,也是没谁了。
白森轻叹一声,正要再扒拉扒拉往外撒点银子,却见不远处有个首饰摊子后头站着位僧人,生的那叫一个俊俏,唇红齿白,剑眉星目。神色那叫一个超然,面朝众生而无色,眼观六界却黔声。
呦吼,这和尚看样子道行不浅哇,怎么过来买东西了?
白森觉得新奇,拉了常嬴三步并做两步跑过去。
“小师傅你这些东西怎么买啊?”一边说一边打量着面前的僧人,可后者根本没有着眼看他,白森随手拿起一只玛瑙的镯子对着太阳照了照。
常嬴看她那个样子只觉得心里好笑,不免得吐槽道:“少装模作样的,你瞧的出好坏吗?”
一道探究的目光陡然看过来,常嬴下意识的避开。
话里带几分调侃,却也是再正常不过。常嬴啥样自己门儿清,不觉得自己的声音有多么的宛如天籁,怎么引了那不言语的僧人突然抬头看她?
还这样直勾勾的,不带错眼的看,出家人都这样唐突吗?
常嬴轻咳一声,那僧人才移开了目光说:“遇见便是缘分,还请女施主随便看看。”
这话听的常嬴撇了嘴,又是什么缘分不缘分的屁话,她当年在天宫早就听过了如来佛祖打这个幌子。哦,同是一教,自然说辞都差不多。
随便看看就随便看看,她又不是买不起。
可没有购买动力怎么都不好花出钱去,常嬴待了半晌也没什
么想要的。
“东西不好?你瞧不上?”白森取了一副珍珠耳环给常嬴试。这耳环样式简单大方,衬得常嬴青丝如墨,面若桃花。
可常嬴却摘了耳环放回原处解释说:“东西不错,可我没心思,就拿这明月珰来说,‘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的薄命佳话可不是我承的起的。”
她没能薄命,他们也没能成佳话,不过就是痴心错付,掩面而逃了罢。
白森心里纳罕,这不买就不买呗,怎么还出了这么个文绉绉的由头?
这话听得那和尚一愣,复又抬头来看她,冷不防四目相对,他深觉熟悉,她踉跄后退。
这和尚长了一副酷似秦北的五官,虽是更加精致立体,可她还是瞬间就能识出来。
地藏一时心痒,往前倾了身子隔着桌子就要去瞧她。这女施主给他的感觉太过于熟悉,似乎很像那个时常出现在他脑海里的女子。
在泺梁做皇帝的那阵子,那女人频频如梦,有时候默不作声的看着他,有时候又嗔怪他穿衣少,有时候甚至温柔的踮起脚来亲吻他,可更多的是在自己面前落泪,一双眼睛湿漉漉的瞧着他,让他没由来的心里发紧。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女子的原因,打他回去之后便带了灵识历世,时时刻刻都记得自己在做什么。佛门戒规他便不得不遵守,余下的四十多年没有再召幸过嫔妃。
可那女子只看了他一
眼便慌乱的跑了,放眼望去只能瞧见拢在身后的鸦发随着她奔跑的步伐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