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生几世,仇怨也淡不了。”吴震道,“见了黄钱县的那些人皮灯笼……我实在觉得,一个人若是被仇恨迷了眼,蒙了心窍,实在是件十分可怕之事。”
裴明淮微笑道:“吴大神捕看来对此不以为然。”
“我是见得太多了。”吴震叹道,“多得我都是麻木不仁了。见到那些人咬牙切齿,非食肉寝皮不解其恨的样子,我心中便想,这般活着,还不如死了的好。”
孟蝶低声道:“吴大哥想必并无此经历。”
吴震干笑一声,道:“此等经历,永远不要有的好。”说着对裴明淮道,“明淮,你又怎么想?”
“我?我能怎么想?”裴明淮道,“本是无益之事,又何苦来?凤仪山下,我听卓子青说,她读了十多年的经书,抄得指尖都生了茧,心里的恨还是无法消解,最后是玉石俱焚,都没个好下场。照我看,还是想开些的好,人生匆匆百年,弹指一挥罢了。你们看这酥油花,实在是妙夺天工,不知化了多少心血,等到夏天,便得溶了,又有何意?说到底,不过是镜花水月罢了。”
吴震听他这般说,默然无语,半日笑道:“我随口问问,倒惹出你这番话来,早知道就不问你了。我再看看,这里可还有甚么物事。”
裴明淮抛了那夜明珠给他,道:“把火折子灭了,我看这酥油花都快化了。”
吴震笑道:“多谢。”
他绕着那祭坛走了一圈,道:“这后面有个供盆。”
裴明淮与孟蝶一同走了过去,果然有个小小的供盆在后面,里面盛了些雪水,飘了几片花瓣。只是祭坛甚大,酥油花也做得老大一簇,这供盆小得极不相称。但裴明淮与吴震见到,都是一阵恶心。
他二人都不是初次见这种供盆。
孟蝶道:“二位大哥,你们是怎的了?这供盆怎么了?”夜明珠的光映着她脸,白腻莹润,眼眸乌黑,水莹莹的极是灵动。
吴震声音里极是厌恶,道:“这东西,砸了最好。”
裴明淮道:“黄钱县的与这里的,处处如出一辙。不知道这又是谁的头骨,被放在此处?”
吴震道:“这头骨年久日深,恐怕至少有好几十年了。这万教啊,他们的菩萨也与寻常所见的慈眉善目不同,或披以人皮,或以人骨饰之,实在狰狞可怖。”
裴明淮淡淡道:“若是他们兴风作浪,以邪术惑人,那换了我,也一样的要除掉的。”
吴震听他如此说,居然打了个寒噤,半日强笑道:“还好,早已经用不着你来了。”
裴明淮道:“说得不错,近百年前,已然是被灭了。我是奇怪,这供盆里面的花瓣可不是酥油花,乃是真花,还甚新鲜,又是谁放在这里供着的?”
他四面一望,这里墙上的佛像壁画,倒还保存得好些,果然如孟蝶所说,还有些金箔装饰,道:“难不成陈博是进来过这里?”
吴震却道,“明淮,丁南已死,你那个韩叔叔,恐怕也会出事。还有,韩琼夜韩姑娘,她是韩明的独生女儿,恐怕也会受牵连……”
提到琼夜,裴明淮脸色也是微变,道:“我们定要把那个人给找出来,否则琼夜父女是绝不会安全的。”
孟蝶在旁格格笑道:“裴大哥,我看你很紧张琼夜姊姊啊。要不,你就接了她回京啊,那才能好好照应呢。”
裴明淮笑骂道:“蝶儿也嘲笑起我来了?若琼夜是眷恋繁华之人,当日又怎会离开?她是再不会回去的了。”
吴震却道:“是啊,能坚拒裴三公子,这能耐,我还没见过哪个女子有。这韩姑娘,真是非同一般,在下佩服!”
裴明淮喝道:“吴震!”
吴震忍笑,道:“我开玩笑而已,你什么时候也开不起玩笑了?”说罢眼望那祭坛,道,“不管是谁,这供奉可精心得很。我看此地血雨腥风,是必然的了。只是此人究竟是谁?……倒令我不得要领了。”
裴明淮道:“付修慈?这人身世不明,又擅制酥油花,我觉得颇有嫌疑。”
“可这人已经死了。是谁杀他的?”吴震道,“这一点,我至今都未曾想通。付修慈死,恐怕便在酥油花会之时,只是当时忙乱,不曾有人留意而已。”
他望了一眼孟蝶,道,“蝶儿姑娘也该小心。孟大人是官府中人,若是那个凶手处心积虑要报仇,必定不肯放过。姑娘会武,得多护着你伯父些。若是他知道些什么,也请早日告知。嘿嘿,我是见多了,人人都有秘密,藏着掖着,最后却枉送了自己性命。”
裴明淮道:“吴大神捕果然见多识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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