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换上笑脸,说道:“防风公子真真儿风流倜傥,潇洒磊落!既然你这么直率,我也就跟你坦白了,我与我家公子,相识于涂山府。我余素兰,江湖人称素手兰心,别人心中所想,我大多能猜出个一二。”
防风邶放下酒杯,敛了笑容,沉声道:“即便那人是初次相识?”
我微笑:“即便那人是初次相识。”
他突然大笑起来,连连叹道:“有趣!有趣!”随即眼睛里迸发出炽热的光,盯着我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我又如何能验证?”
我呷了口酒,笑容不改:“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但是你除了信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他又笑了,笑得有些令人发寒:“玉面我看了,兰心我见识过了,可这清琴和素手我还没领教,不如你二人就在此合奏一曲,庆祝我们相识,如何呀?”
我有点头疼,涂山璟自然是不怕弹琴的,我么……只怕把琴弦扯断,我也只能弹出“嘣嘣”的弹棉花声。
心念一动,我强词夺理道:“哎呀,这素手指的可不是弹琴,指的是我写的戏。可如今哪里有时间让我现写一折子戏出来呢?不如就我夫君抚琴,我作歌一曲吧!”我知他多疑,索性把验证的法子一并给他讲了出来。
防风邶微微一笑,恢复了平时不羁的样子:“那敢情好,在下深感荣幸!二位,请吧!”说罢他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抛给坐在我们附近的那个乐师:“兄台,借你的琴一用。”
那琴师欢欢喜喜从座上退了下来,作了个“请”的手势。刚才防风邶放肆大笑,已经把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如今这琴师退下,大家更是停杯撂筷,等着看我们这边有什么热闹。
我看看涂山璟,他唇角似笑非笑,一副老神在在,云淡风轻的样子,不知是太信任我,还是真的无所谓。
心里合计了一圈儿,我没有把握他弹的曲子有哪首是我会唱的,于是我决定把烫手山芋甩给琴艺卓绝的青丘公子。可是要他现学我的调子再复弹出来,也不是那么回事。有哪首歌是既古典又曲调重复好弹的呢……?
有了!我灵机一动,附在他耳边如此这般地哼了几句,又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问道:“公子,就这几句主旋律,你可记住了?前后你自由发挥就好。”
他看着我笑笑,应道:“好。”
不知怎的,只要他说好,我就莫名地觉得真的会好,不知他是否用了言灵的法术,不然我怎么会这么心安呢?
此时,或是观察我们已许久,终于按捺不住的丰隆大声问道:“你们那边怎么了吗?”
合鸣
涂山璟站起身来,行了一礼道:“无他,被大家把酒言欢的氛围感染,我们也心情舒畅,二人携手想献歌一曲罢了。”
丰隆举着酒杯笑了:“这样吗?那就快请吧!”说罢击了三次掌,厅中所有乐声立时止住,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了这边。
涂山璟走到琴旁坐了下来,抬头看了我一眼,我对他点点头,他便行云流水般地弹了起来。
琴声起初若竹林滴雨,淅淅沥沥,接着像潺潺泉水,叮咚不息,忽然又急如飞瀑,奔流直下,没多久渐渐舒缓,云收雨霁。
我站在涂山璟的对面,和众人一样,满眼都是惊艳。大家对于涂山璟的印象总归是限于那些传言,若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大家又怎知,公子绝世无双,只在传言之上。
琴声突然极缓,我刚刚哼给他的调子随即流淌出来,我也就抱着豁出去的心态唱了起来:“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只记今朝。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大乐必易,大道至简。这简约却不简单,重复却不单调的歌曲,也赢得了在场汉子们的欢心,唱到后来,好多人敲杯击盏,红着脸扯着嗓子跟着我“啦啦啦啦啦”。
我偷眼看了眼防风邶,见他不再质疑的样子,心下一松,目光正对上涂山璟。
他不低头看琴,却直直看着我,眼里满是笑意。我沉溺在他的目光里,只觉得周遭都变得模糊不清,其他人也变得静止,只有我俩还在对视,在共鸣,在心意相通。
然而天下哪有不曲终人散的歌,随着他素手纤纤,在琴上来回几个拨弦,袅袅的余音盘旋了几个弯儿,消散在空中。
“好!”丰隆带头猛烈地鼓起了掌。众人也纷纷叫好,掌声不断。在这热闹非凡的时刻,我蓦地有了冷意,心头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凄凉。不知是我唱起我那世界的歌曲,又生思乡之情念旧之意,还是想起我与他以后难免也有曲终人散的那一天,心中突然难过起来。
见我神色不对,涂山璟眉头微蹙,眼中似有问询之意。我回过神来,忙对他轻轻摇了摇头,挤出一个微笑来告诉他我没事。他这才站起身来,对着丰隆一拱手:“献丑了。”
丰隆抚掌大笑:“白公子琴艺了得,姿才超众,丰隆佩服佩服!白夫人更是女中豪杰,豪情满怀不输男子,丰隆实在佩服哇!”
我也行了一礼:“丰隆公子过奖了。不能白白吃您一顿饭,总得还您点什么做回报,这饭我们才吃得心安呢!公子喜欢就好。”
丰隆“诶”了一声,说道:“我丰隆交朋友,从来不计较回报!若是付出十分,要对方起码八成来报,那不成了买卖交易了!”
我笑道:“听公子这账,怕是个赔本买卖呢!”
丰隆拍案大笑:“是了是了!算账做生意,我不行!我都甩给——我那涂山家的兄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