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觉得有一点不对劲。那张遗像。熟悉的小松总让我觉得有点不对劲。现在忽然想起来,他头上的疤痕被刘海遮住了。
不知是什么时候拍的相片,他打算遗忘小丛,抹平过去了。
然而。
小叶一直没有参加丧葬仪式。我是在最后一天准备回去的时候遇到她的。
她奇瘦,瘦得似乎只剩下骨架。眼睛里捕捉不到泪痕了,只有寂灭的痛。我们相逢在路口,那里,我曾经见过小松推着自行车和她并排与我擦肩而过,我闻到了小叶散发在空气中的香。
如果。
我说:恨我吧?
她说:不恨。
我说:我要走了。也许再也不会回来。
她说:你早晚要走的。谁都知道就他不知道。
我苦笑。
她说:没事了。都要过下去。不要为难自己。
我继续苦笑。
她说:如果有来生,你许个来生,陪伴他,爱他。
来生于我很空茫。我现在什么都愿意答应他。但是没有用。来生,也许,他更愿意小叶陪伴他。等待的爱太辛苦。还是手边的爱最温馨。
我拉住小叶的手,说:来生,你许给他。我不配。
我仓促走上马路。那条路通向市里,然而不久后,这里也会是城市了。
跟孟韬的婚事拖了下来。
我从他那里搬回家。孟韬没有勉强。只是抽了很多时间来看我。
有一天,下着雨。他早早来了。说带我去看香樟。
哪里有香樟,除了我们逝去的家乡,哪里有香樟?我想。但还是和他去。
雨下得很猛。天地一片混沌。这在北京很少见。
我看他侧脸,想到他又被我自私得忘了很久,说:对不起。
他探过一手,温暖我,说:不要这么说。
我们在郊区停下。雨雾中隐现出几颗香樟的身姿来。是某个冬日我和他曾经见过的那排香樟。
孟韬说:我来回注意过很多次,你看是不是挺拔了不少。虽然不一定有你家乡的香樟那么生机,但是,总还是有。
孟韬给我打伞,我们穿过泥泞,靠近他们。说实在的,还是当年一排灰秃秃的树,但是雨雾横斜中,舒枝展叶,居然有了几分精神。他们也在认真生长,尽管有些水土不服,但总能活下去,也总要活下去。我痴迷地看,良久转过头,撞到为我打伞被雨水淋湿大半的孟韬怜爱关切的眼神,突然之间,我好像明白了这片香樟后面隐藏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