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没有说话。
于是深雪看着他,神情前所未有的认真:“那么请先告诉我,那个大约在一年前被我带走的男人,他是谁?叫什么名字?”
早在三个多月前,第一次在楼梯间见到太宰治的时候,深雪就从这个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男人身上,捕捉到了某种与外表相背离的东西。
还有他仿佛精心演练过的动作和台词,每一处都充满了微妙的既视感——就像每天早上醒来时,濑良垣深雪在镜子里看到的自己。
而在碧岛第二次“巧遇”时,她就彻底确定了——他是为了什么而来的。
只有可能,是因为“那个人”了。
“……所以,救人的代价是记忆?”面对深雪的问题,太宰治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然后才回答她,“他是织田作,一个小说家。”
“骗人。”深雪毫不犹豫地反驳。
于是太宰治忍不住笑了起来:“对。他叫织田作之助,曾经是个杀手,后来想要成为一个小说家——在他差点死去之前,是我的友人。”
深雪仔细地看着他,确认这是真话。
“那么,深雪突然在这个时候和我摊牌,应该还做了什么吧?”
在对方提出新的问题之前,太宰治又一次开口。
“嗯?”
年轻的女人歪着头看他,仿佛没有听懂。
然而太宰治已经明白了。
他看到了诡异的红色纹路,仿佛某种软体动物的触肢,从脖颈的深处攀上女人的下巴。
这是他曾经非常熟悉的东西,也是他曾无数次亲眼见过的恐怖力量。他知道这代表了什么,也就更加无法理解——它出现在眼前的女人身上。
太宰治愣了一秒,然后反应了过来。
他用自己此生最快的速度出手,用力抓住了深雪的胳膊。对方完全没有反抗的意思,只看着两人的皮肤彻底贴合在一起。
下一秒,她从黑发青年的表情里得到了答案,才淡淡地说了一声:“没用的。”
“已经付出代价后被交换出来的东西,因为偿付的代价无法折返,所以不可能被外力抹消掉。”
“不过,太宰先生似乎知道这是什么能力?能和我说说吗。”
认识这么久以来,深雪第一次见到了,男人脸上露出冷漠或者笑容之外、似乎是被触怒了的表情。但那似是而非的情绪很快消失不见,他笃定地看着她:
“你并不会因此而死,对吧。”
深雪认真地想了想,感觉到鲜红的纹路攀爬至脸颊,还在不断地向上蔓延。有股陌生的力量渐渐充斥了身体,躁动的情绪一点点膨胀开来:
“原来这个能力这么惨的吗?应该不会死,大概吧。毕竟我偿付的交换代价是,在不死的基础上,理论上的可接触范围内,最具破坏性的异能力。”
也就是说,虽然“不会死”。但除此之外,没人知道有什么后果。
事实上,和大多数异能力者、甚至是所有的特殊能力者不同,濑良垣深雪直到今天,都没有真正掌握自己的异能力。
因为从某种意义上,它根本不存在“上限”——只要你付得起代价。
「阿努比斯的心脏」,这个被她取了个古怪名字的能力,其最简洁的解释,就是所谓的“等价交换”。
但何为等价?
这些年来,深雪进行过无数次尝试,最后发现成功与否除了玄学,想要百分之百的成功,则必须偿付一定的“代价”。
而具体需要付出什么……在“交换”被彻底完成之前,即使是作为能力者本人的她,也无法提前知晓。
但是,那绝不是什么能被轻易交换的存在。
她毕竟不是个热衷于作死的人,既然能感觉到偿付的“代价”并不美好,就从来没有真正去试验过。
或许只有一次例外,从她现存的记忆中推测,也有可能是两次………总之,在十一个月之前,她失去了整整三天的记忆。
或许不止是三天,不过其余的时间太过细碎和短暂,从相对完整的记忆中被抽取之后,就因为自发的模糊和修饰而消失了。
但是,真实存在于身边的人,是绝对无法造假的证据。
“既然能被称为友人,他应该是你很重要的人吧。”深雪露出可以放心的表情,“这样的话,最后的困扰也没有了。”
“那么我呢?”太宰治深吸了一口气,用一种仿佛第一次认识她的眼神看着她,“你自己呢?”
他的话音消散在风中,远处隐隐传来少说百来人的动响。深雪转身远眺来时的方向,感觉到自己的五感前所未有的敏锐起来。
她甚至能听到属于不同的势力冲撞在一起,在短暂的僵持之后,展开了激烈交火的声音。
“果然是太宰先生的方式,不过这一次,跳崖什么的就算了吧。”
年轻的女人没有立刻回答,操纵起身体内部的力量,拎一袋米一样把太宰治挂在了肩膀上。在后者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俯身蓄力,无视了下方几十米高的嶙峋山壁,纵身飞跃而下——
很快,他们落在了不远处的森林边缘。重力削减的缓冲之后,太宰治的双脚还没落地,就被压进了柔软的草地里。
太宰治:“……”
“抱歉,但是我也很生气。”
在扑面而来的狂风中,女人露出了从未有过的灿烂笑容。她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吻,声音逐渐显出理智失控的前兆:“我不打算和你一起殉情了,就让太宰先生一个人活下去吧。”
“一定要,认真的活下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