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盘是郑太后的侄孙,也就是当今圣上亲舅舅郑光的孙子,仗着郑太后对他的宠爱,向来肆无忌惮。
“世子离京二十余载,有些事可能不知,今日是我人好,多说几句提醒你,若是换了旁人,指不定要说些什么难听话。”郑盘一面说着,一面朝那合着门窗的屋中看去,他自然知道里面坐着谁,今日赶早入宫,便是特意要说给那人听的。
他忽然抬高语调,大声道:“这长安城肚子里冒坏水的人可多了,万一某天世子听到那些话,可千万别往心里去,那些人说来说去,顶多就说你是个废物,顶着个茂王世子的名号,却是连我这千牛卫副率都不如。”
引路的侍者早已退至廊上,知道郑盘有意为之,便侧身不看院中,生怕给自己添了麻烦。
郑盘见李湛不知还口,只站在那里望着他,便更加想要激怒他,“我听闻当初圣上下旨,令茂王送子嗣回京任职,怎么王爷挑来选去,将堂堂世子送了回来?不应该啊,我记得旁的王爷送的都是府中庶子,怎么就茂王送了世子回来?”
李湛还是没有气恼,面容依旧朗润。
这让郑盘更觉窝火,手中折扇摇得快要飞起,面上却故作思量地蹙眉道,“总不能是世子在王爷心中,连个庶子都不如?啧啧啧……这不就如同弃子了吗?”
说着,他一边叹气,一边又道:“不过你莫要伤心,好歹如今你是娶了公主,这份福气那等庶子如何能有,你可要好好待咱们这位唐阳公主,哦对了……”
郑盘话音顿住,忽地一下又沉了语调,用那只二人才听得见的声音道:“不瞒你说,我与见素也是旧相识,我曾求娶过她,结果太后得知,将我好一通责骂,说有些东西可以玩,但不能认真,更不能领回家中,也怪我那时年少不经事,稍一被人撩拨就动了心,如今……”
他朗声一笑,话音也就此打住,不再言语,只转身离开之时,朝那房门冷冷瞥了一眼。
世子又如何,不就是个废人。
公主又怎样,不照样得听他羞辱。
郑盘迎着一阵秋风,无不得意地朝廊上而去,可就在他抬腿将要跨上廊时,腿根倏然一软,整个人瞬时倒地,脸颊重重砸在了石阶上。
内侍的惊呼与郑盘的惨叫同时而出。
他疼得呲牙咧嘴,狼狈地趴在地上,被内侍搀了半天才晃晃悠悠站起身来。
他在脚下寻了一圈,没觉出有何异样,不由纳罕,莫不是这几日在平康坊泄欲过度,软了腿脚?
“副率没事吧?”内侍抹了把额上的汗,关切道。
“这院里的人怎么做事的,连块石板都清扫不干净?”郑盘故作淡定地冷哼一声,强挺直腰背,丢下这句训责的话便离开了。
院中,晌午的日光穿过柳树的枝丫,行成一道道耀眼的光束,李湛的身影拢在这片树荫当中,一阵秋风疾疾而过,忽明忽暗的光影让人瞧不出他的神色,只知他正在用帕子仔细地擦拭着左手指尖,而那双温润的眸子,此刻似如琉璃般明亮摄人。
第6章第六章
郑盘在院中所言,字字句句传进屋中,采苓早已气得脸色涨红,却什么也不敢说,毕竟此处不似王府,屋里还有旁的侍者。
白芨神情未恼,脸色却是平日里还要冷。
只李见素,从头到尾什么也不说,一直坐在那里,手中捧着一盏茶,垂眸看不出神色。
她与郑盘的确认识,却不相熟。
两年前,郑盘依仗着郑太后,谋得千牛卫副率这一职务,如今整个南衙都大不如前,与折冲都尉一般,形同虚职。
郑盘早就听闻太子在东宫藏了一个女子,他好奇得紧,就是未曾见过,如今职务的关系,出入东宫比从前更加方便,他便时不时去东宫寻太子,只可惜太子从不当着人面让李见素出现,他直到半年后,才寻到一个机会,在某个小园里拦了李见素去路。
那时李见素身边还跟着采苓,见有人在,郑盘收敛许多,装作寻常侍卫般查问了一番,却句句都在问李见素,连采苓看都未曾看一眼。
之后,此事传入太子耳中,太子便不允郑盘再入东宫。
郑盘干脆求到郑太后面前,郑太后一直催着他成婚,他便说看上了李见素,郑太后虽宠他,但也知道李见素于太子而言,并不一般。最后只道,让他去求张贵妃,只要张贵妃允了,旁的都不是问题。
郑盘还当真去求了,求的时候还把郑太后搬了出来,张贵妃到底是看了太后的面子,没有直接拒绝,而是说李见素年纪还小,且再等等。
郑盘什么样的女子没有见过,他就不明白了,区区一个孤女,怎就这般难求,到底她有多大魅力,能让表兄一点面子不给他,能让太后和贵妃也犹犹豫豫。
可若是她能耐高,表兄怎就一直让她无名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