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忱知道他要去做什么,等那片黑色的衣角消失,宋忱才松了口气。
他手抖着抚上后背,触到湿答答一片。
今夜发生的事情太戏剧性了,从他给谢慈灌酒到现在,像做梦一样,一切发生得那么快,快得他差点接不住。
宋忱现在只庆幸留下了谢慈,这样才能撞破真相,好对谢家枉死的人有个交代。
宋忱闭上眼,按谢时鸢的嘱咐乖乖躺进床里,蜷缩在一角,脑子里不受控制回放前世发生的一切。
他只是做了几个月的谢时鸢,尚且如此,那谢时鸢在数不清的日夜中,又该如何应对。
希望谢时鸢处理了仇人,会好一点吧。
窗外有乌鸦立在砖瓦上,惊醒了各处睡着的人。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谢慈是被凉水泼醒的。
他被冻得浑身哆嗦,醒来看见巴掌大的屋子里多了些不认识的人,他们穿着黑色劲装,腰上挂了锋利的刀,像是来索命的。
谢时鸢坐在一旁,不动声色。
谢慈脑袋空白了一瞬,下了床跪在谢时鸢面前,谄笑着问:“世子爷?您怎么来了,有什么事?”
谢时鸢似乎笑了,他摆手让所有人下去,屋子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没由来的恐惧萦绕在谢慈心头,他预感今晚会有大事发生。
谢时鸢垂着眼:“谢慈?”
谢慈脸上的肉一抖:“是奴才。”
谢时鸢声音轻得像山中雾:“熹平十年八月初三,谢家因谋逆之罪入狱,之后谢家人相继死去,我被囚禁在宋府,眼睁睁看着母亲受极刑。”
谢慈听见这些话,脸色煞白,瘫坐在地上,眼底的惊恐满得要溢出来。
谢时鸢嘴边勾起好看的弧度:“不知你可记得?”
谢慈挤出个难看的笑容,装傻充愣:“世子爷,你在说什么,奴才怎么听不懂?”
谢时鸢站了起来,宽大的貂裘在谢慈面前垂成冷冽的弧度,随他慢慢走近,谢慈拼命往后退着,头摇成骰子,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最后他被逼到墙角,背紧贴在后面,退无可退。
谢时鸢不急不缓,在他面前蹲下:“看来是记得。”
谢慈迎上他的目光,只觉得嘴巴干裂,他舔了舔,碰到一口铁锈味。
谢时鸢说:“不知你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谢慈尿了,他蓦地抱住谢时鸢的小腿,嗓音颤抖得不像话:“世子……世子明鉴,奴才从没做过危害谢家的事情,我真的什么也没做过!”
谢时鸢一句也没听,打断了他:“太后前世找过你,是吗?”
谢慈自欺欺人被拆穿,僵住了。
谢时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眉目低垂,不知在想什么,平日里貌若好女的昳丽面容,此时成了烈鬼修罗,被他盯上的人,稍不留神就会被细长的手指掐住脖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谢慈不敢再否认,脸色逐渐灰败,知道了,全都知道了,怎么会这样。
窗边烛火不稳定地摇晃,扭曲成诡异的影子,谢时鸢起身,没有一点歇斯底里,浑身透着漫不经心的意味,居高临下看着谢慈。
谢慈自知难逃一劫,喃喃道:“你既然知道,何必再问,是我,你想怎么样?”
头上响起噩梦般的声音,谢时鸢轻声道:“郊外那块地修好了,正好拿你祭一祭。”
……
“驾——驾——”
骏马向城外奔驰,一行人身着夜衣,在黑暗中穿梭。中间一匹马拴着长长一条绳子,另一头绑着谢慈的手腕,他被拖行了一路,衣服早已磨成破布,石头和细沙嵌进肉里,血淋淋模糊成一片。
前方越发荒芜,周遭没有一点生气,风叫得啸凄厉,发生鬼哭狼嚎的怪声。
“吁——”
不知走了多久,前面的人终于勒马,谢慈头朝下趴在地上,形同死人,影卫把他拖到谢时鸢面前。
谢慈哇得张嘴吐了出来,他掀起眼皮一看,周围黑压压一片,没有边界,数不清的树干映入眼帘。树叶交织成密不透风的大网,压抑的气氛能将闯入者困死在其中。
谢时鸢身后长满了比人高的野草,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一股浓重的的绝望涌上心头,谢慈怕自己曝尸荒野,伸出手抓住谢时鸢的裤脚,哀求道:“世子,我错了,我不想死,我爹娘生前为谢府做牛做马,求你看在他们都面子上,饶我一命!”
谢时鸢垂眼看他的手,低声问:“太后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么轻易就背叛谢家?”
谢慈冷汗从额头滴下来,面对他的质问,大声哭喊:“我也不想背叛,我也不想!我爹娘一辈子都是侯府的人,我从小出生在这里,如果有别的办法,我也不想这么做!”
谢时鸢没有接话,像看小丑一样看他。
谢慈眼底失去光采,瘫倒在地上,又哭又笑:“我欠的钱太多了,哈哈,世子你不会懂,你眼里容不得沙子!我无依无靠,没有人会救我,可我不想死啊!是太后,她在我走投无路时找上了我。”
这时他回忆起自己滔天的罪责时,又没有悔过了,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底气,觉得府里几百口人都合该为他偿命:“只是要我把一些东西放在侯爷书房里,这样我就可以活下来了,我有什么错?我只是想活着而已!”
谢时鸢手指按住跳动不停的眉骨,身上的戾气却藏也藏不住,迫不及待地贴上谢慈,想凝成实质把他的身躯一刀一刀割开。他抬脚踩碎了谢慈的指骨,痛苦的惨叫在林中响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