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青桃的眉头皱得更紧。
却听君澈叹道:“今年自从入秋以来,山东一带滴雨未落。如今眼看入冬,百姓却衣食无着,朝廷已从各地征调余粮前往赈灾。只是你也知道,一路上难免盗贼横行……”
他说到此处便住了口,硬是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只眨着一双好看的凤眼,眼巴巴地看着罗青桃的反应。
罗青桃偏不追问,只管叮叮当当地敲打着手中茶碗的盖子,权当是在家中无聊发呆。
僵了好一会儿,君澈只得自己接道:“所以我想……请郡主开恩,出借两千精兵,押送赈灾粮款。”
“如果我说‘不’呢?”罗青桃不为所动。
霍红英忙在一旁笑道:“这可就是咱们不懂事了。三爷这两年对咱们多有照应……”
“那便请睿王今后省了这份力气吧,我还没死,罗家军不需要向别人乞求‘照应’!”罗青桃霍然起身,冷声打断。
霍红英吃了一惊,不敢再开口。
罗青桃背转身去,冷笑道:“罗家军的战场,从来只在边境;罗家军的敌人,是北边的胡人、西南的蛮族,是西楚南越,是那些妄图犯我大梁疆土的异族,却不是大梁境内被赃官逼反的饥民!睿王爷,您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君澈缓缓站起身来,“啪”“啪”拍了两下巴掌,唇角含笑:“不愧是罗家的女儿,这副傲骨,令人钦佩!既然郡主坚持,本王自然不能勉强……”
“万叔,送睿王爷回去吧。”罗青桃没等他说完,已冷着脸下了逐客令。
万安慌忙应着,走到君澈身旁,垂首躬身:“王爷,请。”
霍红英还想说什么,罗青桃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便不敢说话了。
君澈依然优雅地起身,缓步走到罗青桃的面前,微笑拱手:“如此也好。襄王妃,保重。”
罗青桃连一个好脸色都懒得赏他,冷哼一声,径回原处坐下。
等君澈出门,霍红英立刻站了起来,急道:“你这是做什么?睿王不是咱们能得罪的人!”
“所以,你打算把咱们这五千余人的性命,交到他的手上?”罗青桃冷冷地看着她。
霍红英张了张嘴,却又把话咽了下去。
罗青桃漫不经心地敲着桌面,沉默不语。
直到万安送客回来,罗青桃才悠悠地开口:“今日若不是我恰好撞见,你们是不是二话不说就把人借给他了?”
万安老老实实地道:“睿王爷对咱们是很关照的,押送赈灾粮款也不是什么危险的差事……”
“以前借过他几次?伤亡如何?”罗青桃面无表情,一板一眼地追问。
霍红英抢着道:“只借过两次,一次没有伤亡,另一次只损失了十三人!”
“十三人,确实不多。可以忽略不计,是吗?”罗青桃淡淡地问。
霍红英心头一凛,忙道:“自然不是!”
罗青桃抬头向外面看了看,勾唇冷笑:“死了十三人,回来了多少人?回来的那些,还是原来的人吗?赤营这些将士,如今还有几个是原来的罗家军?甚至……包括你们两个……”
“你怀疑我们?”霍红英跳了起来,眼睛瞪得铃铛般大,赤红地盯着罗青桃,好像要活剥了她似的。
罗青桃迎上她的目光,面露嘲讽。
霍红英盯着罗青桃瞅了半晌,忽然冷笑:“你如今翅膀硬了,觉得赤营是个累赘了!你想放弃我们可以直说,不用这样煞费苦心地给我们栽罪名!万安跟着将军征战沙场的时候、我跟着老太太练兵的时候,你都还没出世呢!”
“红儿,跪下!”万安在旁急得脸色发白。
罗青桃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出了大帐。
双腿好像被什么东西拖着,每走一步都分外艰难。
万安在后面急道:“红儿她只是性子急了些,没有恶意,小姐别往心里去……”
“出来。”罗青桃冷声道。
等了一会儿,万安拖着不情不愿的霍红英从帐中走了出来。
罗青桃抬手指指远处操练的士兵,平静地道:“不要再提我父亲。如果他在这儿,根本不会承认这是罗家的兵!”
“小姐,这两年的操练,我们并没有落下!”万安慌忙辩解。
罗青桃索然而笑:“罗家军威震宇内,靠的难道仅仅是蛮力吗?没有了傲骨、没有了底线,体魄练得再强、战术练得再精,也不过是一群走狗而已!万叔,罗家军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万安皱紧了眉头,努力地试图理解她的话。
霍红英的脸色缓和了几分,却还是有些不忿:“你说得倒像是那么一回事,可是此一时彼一时,我们现在可没有标榜‘傲骨’的资本!今日得罪了睿王爷,你那个同床异梦的夫君能救我们,还是你新近勾搭上的那个废物能救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