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之梦回到家里时,看到了停放在院子里的二八自行车,凤凰牌。那是父亲的座驾。
父亲薛志回来,家里是热闹的,每每这个时候,三叔和七叔便会来家里一起吃饭。小姑姑虽然已经成家,但是因为在邻村,所以也会在这个时候回到娘家来。
但是,小姑姑和母亲温玉的感情并不融洽,薛之梦不止一次地看到两个人因为一点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扯皮,还听到两个人用最恶毒的语言攻击对方。但,这并不妨碍她们两个对薛志的感情。哪怕是两个人平时横眉冷对了,但仍旧在薛志面前表现得像是相互尊重的样子。
她们不累吗?薛之梦很纳闷地想不明白这个问题,但她是一个不太喜欢动脑的女孩子,因此上,不去深究。
“梦梦明年就上高三了啊。”小姑姑的长相很是端庄,一双细眼,高挺的鼻梁,唇薄,细皮嫩肉的。
小姑姑是挺喜欢薛之梦这个侄女的,不仅仅因为薛之梦学习好,还因为,她只比薛之梦大八岁,这个侄女,是她帮着温玉一起带大的。她和薛之梦,既是长辈,却更像是朋友。薛之梦也应该是喜欢小姑姑的,从小就是小姑姑的跟屁虫,直到薛之梦读到四年级,小姑姑嫁到邻村去。小姑姑结婚那年,薛之梦十一岁,她还不知道结婚意味着什么,只知道从此以后,小姑姑不在家里了,到了另一个家里,偶尔回来一次,也是父亲在家的时候。
小姑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和母亲关系变得水火不相容的呢?薛之梦看着小姑姑的脸,神游很远。
“梦梦,你咋了?”薛志看自家闺女的眼神有点不对劲,问。
“没咋地。”薛之梦赶紧把心思转了回来。
“你们唠着,我去做晚饭。”温玉说。
小姑姑也起身,说去帮着做饭。
薛之梦也赶紧说去帮忙。但她的帮忙也只是坐在灶台边烧火。她心神不定地看着母亲和小姑姑面和心不和地说话,看她们两个人虽然彼此并不喜欢仍旧做着互相尊重的样子,听着她们两个讨论怎么做饭,听她们对村子里面一些人一些事的评论,她很吃惊,什么时候起,这两个人学会了演戏?
“妈,小姑姑,你们两个怎么了?”薛之梦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她想问一问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两个曾经无话不谈的人变得形同陌路,却又不得不在最在意的人面前表现得那么自然。
“这孩子,我们能咋?”温玉把一棵酸菜切成细细的丝,边切边嗔怪。
“是呀,都好好的呢。”小姑姑在往锅里下米。
薛之梦想想还是算了吧,早晚有一天,她们两个的事情真相就会浮出水面来,不急。
“你田大爷今天竟然来家里串了个门,还说他家那小子要放寒假了。”温玉手脚麻利地把切好了的酸菜丝挤干水分。
“他好像是很少串门的啊。”小姑姑说。
“可不是咋地。”温玉说。
“他家小子二十好几了吧,到了该娶媳妇的年纪了。”小姑姑若有所思。
“那和咱家有啥关系?”温玉冷哼了一声。
“谁说没关系了?”小姑姑努努嘴,把眼光投向了薛之梦。
“梦梦要考大学的,考上了大学要留在城里工作。还要找一个城里的对象。”温玉很聪明,明白了小姑姑话里的意思。
“是呀,是呀,梦梦是要考大学的,可是,如果考不上呢?找个合适的婆家也不是坏事。”
“你呀,你自己没读过书就算了,咋还想着给自己侄女老早找婆家呢?”温玉没读过书,不识字,但她觉得自己的女儿能多读书是好事,能够走出这个村子也好,省得一辈子在土里刨食。
“田家的那小子都考上了技校,将来是要在城里上班的,还是国营的企业。”
小姑姑对田亚平的印象不错,觉得那个孩子眉清目秀,长得一表人才,又考上了个好的学校,将来还会有一个好的工作。
“你们两个别在那瞎操心了,我还是要考大学的,才不会这么早想想找婆家。”薛之梦对两个人当着她的面明目张胆地谈论她的大事,有点不爽。
“瞅这丫头,你咋就断定自己能考上大学?要是考不上呢?”小姑姑问。
“考不上我再复读一年,一定会考上的。”薛之梦看着灶堂里的火,一双手伸到灶门前烤得暖洋洋。
“别做复读的梦。”不知道什么时候,薛志从里屋走出来,在薛之梦的身后说,“如果考不上大学,就回乡下来和你妈种地。”
“为啥呀爸,你以前也说过,只有考上大学才有出路。”薛之梦猛地站起身来,跺着脚,眼睛直直盯着薛志。
“我这么大岁数也没认几个字,不也是一样活这么大岁数了?咱们村里,有几个和你一样读到高中的?能读这么多年书,也不错了。不是睁眼瞎。”薛志的身材高高大大的,面上有些微的黑,一双眼睛里有几分疲惫。这种目光是薛之梦之前从来没见过的。一直以来,薛志看向她的目光都是充满了慈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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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人想给你介绍对象,觉得合适就应下来吧。”薛志又说。
“到底是咋回事?”薛之梦大声地问。
“你说说到底是咋回事?”薛志看着饭要做好了,拉着薛之梦进里屋。
“田家那小子在城里读着书,家里就找了个保媒的来家里提亲了。”小姑姑说。
“胡说!”薛之梦差点就跳起来了。
“是真的。”温玉看瞒不下去了,索性就摊开了。
原来田亚文真的给他爸捎了信,让他爸找媒人来家里提亲了,说他明年七月就毕业参加工作了,他是非常非常喜欢薛之梦的,所以就先来提一提,看薛之有没有这份心思,如果有,就给个回信,等放寒假,他就从城里回来,把两个人的亲事定下来。
“开什么玩笑?”薛之梦看着家里人把饭菜都端进屋里来,也不张罗吃饭了,她的心里头一片茫然,觉得像是在做梦。
她不否认自己不讨厌田亚文,但是对订婚,结婚之类的,都没有什么感觉。她甚至不知道恋爱是啥滋味儿呢,怎么就到了订婚这一步呢?
薛志对女儿是疼爱的,但是这么多年来,他在城里工作,很少回家,和女儿接触的并不是很多,心底里那份疼爱有一种很奇怪的隔阂,他既想亲近女儿,又怕女儿拒绝。对于女儿会嫁人这件事,他倒是能接受,因为在他的心里头,始终觉得,女儿总是要嫁人的,如果同样是嫁人,那么嫁一个自己觉得还不错的,总归是能接受的。
温玉则不同,她虽不识字,却觉得十八九岁的小姑娘谈婚嫁有点早。她在十七岁的时候就嫁给了薛志,是不得已而为之,而自己的女儿,家里并不穷,又识字,学习又好,凭什么要早早谈婚论嫁?虽然田亚文那孩子看着不错,将来的工作肯定也不错,但是,就女儿这种傻憨的性子,就是跟他在一起了,也未必就会好到哪去。她看那个孩子的眼珠子转的太快,心眼子太多。
“你们都别说了,我还没想处对象呢,谈什么订亲不订亲的?!”薛之梦恼了,她冲着满屋子的亲人大声地喊,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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