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事情木莲记不太清了。
她只记得自己高烧昏沉了好几天。袁氏一开始就打算背着她去镇上看大夫,花弧不肯,拦了袁氏,好几日后袁氏看木莲昏沉得越发厉害,与花弧大吵一架,还是带着木莲去了镇上。
木莲被袁氏带去看大夫的那日,空中下着细细绵绵的雨。
戴着斗笠的袁氏背着木莲,蓑衣盖在木莲小小的背上。
“……阿娘,”
木莲泪水长流。
袁氏以为她是烧糊涂了,这才把她错认为她阿娘。只有木莲自己知道,她是以为自己命不久矣,这才不想留下遗憾。
“你若真的是我阿娘,就好了。”
袁氏一愣,没有停步。
恍惚中,木莲听见她说:“阿娘一直都是你阿娘。”
生活就是一潭苦水,活着实在是太苦了。
昏沉中木莲无数次地想要放弃自己的性命,黑暗里却总有一只温暖的手拉着她,不让她离去。
“我儿,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木莲呀,再活活看吧。再活一会儿,哪怕只是一小会儿。或许再活一会儿,你就会遇到好事了呢?
不要放弃,不要放弃……”
活下去的木莲果真遇上了好事。
她有了一个爱她的丈夫,还有了三个玉雪可爱的孩子。虽然小石头没能在她身边长大,她也感谢小石头来这世间走了一遭,做了她这个不成器的阿娘的儿。
“我……再过些日子,就三十有八了。”
木莲的苦笑让贺兰景停下了脚步。
“我这般年纪,心中再有丘壑又如何?”
三十七岁,在别家那早已经是姥姥奶奶辈的人了。别说他人眼中媳妇娶来就是要为夫家鞠躬尽瘁的,就是木莲自己也觉着自己不应为了自己那点荒唐的梦想而抛夫弃子。
木莲的辩解打动不了贺兰景。
他面无表情,只回了一句:“我第一次见着你阿娘时,她与你现在的年纪相差无几。”
“……可那是我阿娘。”
木莲的声音有些抖。
“我身上没流着我阿娘的血。”
若是木兰,若是阿娘,木莲自然相信她们什么都做得到。
可她呢?
她是“外人”呀。……不,她是比彻头彻尾的外人还不如的,流着花弧血的逃兵啊。
“那你便不是你阿娘的儿了吗?”
语气生硬,贺兰景似是有些恼了:“若你真觉着你不是你阿娘的儿,那我也无话可说。”
不远处,张胜望着眸中写有千言万语的木莲,只觉心痛。
他知道,他早就知道木莲有她自己的向往,只是木莲为了这个家绝口不提罢了。
于是为了能够与木莲长相厮守下去,
他也佯装没有发现木莲的隐瞒,就这样与木莲过着平凡的日子。
可木莲就活该被他、被这个家禁锢住她的一生吗?
在他将死之时,他看着自己一生的走马灯,就不会后悔让木莲明珠蒙尘吗?
“莲娘。”
大步上前,张胜郑重其事地朝着看见自己的妻子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