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婠抿住唇,不言语。
南城宫里,什么是对,什么又是错?
陆晚迎固然害死过无辜,可她自己又何尝不是牺牲品,又如何不无辜?
晋邺城中,权力倾轧,血流成河。
所有人也不过是陷落在这同一个漩涡中不能自拔。
究其源头,从何寻起?
孰是孰非,谁又能说得准?
梁婠摇头叹息:“阿迎……”
秋末冬初,头顶落下的阳光没有半分暖意,地上坐得久了,有寒气慢慢渗入体内。
陆晚迎只觉冷,冷得直哆嗦。
梁婠握住她的手,想要帮她暖一暖。
陆晚迎吸着气:“小婶婶,我,我快死了,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能跟我说说吗,我,我被家人骗了一辈子、利用了一辈子,这一生活得实在,实在像个笑话。”
梁婠点头坦白:“曦儿是我跟陆修的孩子,曦儿没死,高昕和高旸也都没死……我和陆修所有的事,高潜都知道,我要做什么,他也知道。”
陆晚迎面上一诧,却又缓缓笑了:“怨不得他们都,都那么喜欢你。
她瞧着她,又追问:“那你……为何要随表兄回晋邺,当……太后,而不是留在周,周国?你是想帮小叔报仇……夺天下吗?”
先前他们骗自己陆修是公西瑾,她便以为梁婠嫌弃公西瑾地位低下,如今看来却不是,那时的小叔已是周国国君,除非梁婠对——
陆晚迎睁了睁眼睛:“为何?别,别再骗我。”
梁婠叹道:“奸臣当道,贪官横行,我只想杀掉该杀之人,早日结束这一切,只要坐在皇位上的是英明之主,我都会这么做,不管是不是陆修……”
陆晚迎恹恹看着扶住自己的人。
去年含光殿中,梁婠对她说了好些话,她也是第一次同梁婠撕破脸,毫无顾忌地吵架。
她不仅说自己耳目闭塞、坦白去过前线战场,还一再让自己走出宫门、走出晋邺城,可惜的是,那时的自己根本听不进去,心里眼里只有恩恩怨怨、情情愁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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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晚迎合上眼,缓缓神,再睁开眼,似乎比先前多了些精神。
她低低诉说,又像喃喃自语。
“……外人看来,我好似从小受尽无数宠爱,可旁人不知,其实,他们对我亦十分严格。
我清楚父兄的野心,也知道身为陆氏一员,既享受了这份荣耀,就得肩负起应负的责任……更不要说,我还是父亲唯一的嫡女,他就算不明说,但我也清楚,不管为了陆氏,还是为了权势,他想将我培养成第二个陆谖……
小叔大我四岁,虽说是叔父,却像兄长……他一向待我很好,在没有你以前……应该,应该算是整个晋邺城,不,应该说是全天下,全天下与他最亲近的女子了……”
她断断续续、有气无力地说着,忽地,不知想起什么,闭起眼,轻轻笑了下,声音轻飘飘的。
“有一回,我误闯了阿翁的书房,还……碰了不该碰的东西,被他碰巧撞见,我不知会受到怎样的惩罚,吓得不行,他非但没有说出去,还,还帮我顶了下来……
小婶婶,我知道你肯定会嘲笑我,这么无足重轻的一小件事,有什么可值得挂怀的。”
她扯动嘴角,说得费力:“在陆氏,是不一样的,旁人不会懂,只有陆氏的人,才,才会明白,有些惩罚会,会要人命的,即便,即便我姓陆……”
梁婠垂下眼,眼底只觉酸涩。
“……阿迎。”
陆晚迎微笑:“其实,你不告诉我,不告诉我他还活着是,是对的,陆氏的人都是疯子,是我的执念,差点……差点害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