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时辰后,整洁完毕的谢离敲开林沂的房门,悄摸摸地探出头,小声叫:“殿下?”
无人应声。
他咬了咬唇,提着餐盒擅自进屋。掀开帘子,看到林沂坐在书桌后低头看书,对他的到来没有给出一丝反应。
谢离打开餐盒拿出里面的东西,“听说殿下晚膳没怎么动筷,特意准备了些东西,鱼汤是上次我们抓的鱼炖的,今日已经有翻肚的迹象,就让膳房做了。”将三盘食物移到林沂面前,硬着头皮继续说:“烤鸡是山上那只,回来热了下,味道应当还行,还有野桑葚,很甜”
林沂仍旧没动,全然无视谢离的存在,自顾自地翻书页。
谢离顿了片刻,言辞诚恳地反思:“臣妾知错了,不该不留个口信,去而久不归,害殿下担心,以后再也不会了,祈求殿下的原谅。”
他走到林沂身后,替他捶肩,矮下身体喃喃念叨:“殿下,我错了,您理理我呗,哪怕骂我一下也行,求您呢”
身后人念经般嘚啵半天,林沂终于忍无可忍,扔下书本,“闭嘴!”
“好的。”
谢离回到桌对面,乖巧地坐好,推了推桌上还热乎的食物说:“殿下先吃点东西再骂吧。”
林沂扫了眼烤鸡冷笑:“都还没剔骨,怎么吃?”
谢离了然,拿起筷子将鸡肉全部剔干净,又盛了碗鱼汤挑拣完鱼刺,奉上筷子说:“您请用。”
林沂纡尊降贵地接过筷子,勉强夹了一筷子肉,嚼两口便放下:“难吃。”
谢离连忙递上汤勺:“鱼汤是膳房做的,应该不错。”
林沂象征性喝了一点就不再继续,看向另一盘桑葚,“你也想本宫的手也染上颜色不成?”
谢离两步走到林沂面前,拈起一颗桑葚送到他嘴边。
林沂看他这副狗腿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咬咬牙避开头说:“没兴趣,爬了这么久山,本宫腿酸了。”
谢离放下桑葚,蹲着给他捶腿,爽快干脆的模样看得人傻眼。
林沂扭开头,眉心隆起,实在不忍直视。
安静一会,谢离低着头,轻柔的嗓音响起:“小时候在邺陵,隔壁家的小孩都不愿意和我玩,他们说我是有娘生没爹管的坏小孩,说我娘不知检点被人抛弃,嬉笑捉弄都是常有的事。渐渐地我就不敢再出门,窝在家里各种捣鼓。后来母亲收养了被人抛弃的花颜,才总算有个伴。”
林沂眉头皱得更紧,看向低眉顺眼的人。
“到了谢府,要假扮女子,更加不敢随意靠近外人,唯恐发现自己的身份,纵使与婉仪相识,仍需时刻警惕注意,言行举止谨小慎微。男女终有别,若她知道我是男的,应该只会厌恶我。”
谢离抬起头仰视林沂,勾起唇角,神情温婉地说:“殿下是第一个被我蒙骗后仍对我好的人,您是天潢贵胄,尊严不容侵犯,却屡次对我宽容,微末处细细体谅,我何德何能得您偏睐。只要您不生气,我做什么都行。”
林沂抿紧唇与他对视,桌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拨动书页。谢离的目光似一团温暖的火,熨帖他浮躁的心。半晌,他哑着声音开口:“我对你好,是以为你是我的妻子,可你是吗?”
谢离眼里闪过一丝受伤,维持着笑意说:“即使冒然顶替,我亦铭记于心。”他伸手扯了扯林沂的袖子,“不生气了好不好?”
林沂心情复杂,眼前伏在自己膝盖前的人,美艳乖巧,温软细语,分明该是他相伴一生的妻子,怎么偏偏是男的,他该如何自洽?
他偏过头,碰了碰桌上的餐盘,语气平淡地说:“你不是也没吃吗?汤还温热,赶紧吃吧。”
谢离先是一愣,随后弯了弯眼:“谢殿下。”
他确实很饿,咕噜喝完一碗鱼汤,夹起一大筷子的鸡肉塞进嘴里,含糊道:“挺好吃的呀,殿下要不要再尝尝?”
“不必。”林沂重新拿起书本,瞄了一眼就垂眼看书页。
“尝尝嘛~”谢离倾身送到他嘴边,“殿下~”
林沂皱了下眉,还是吃进嘴里。
谢离笑眯眯说:“其实还可以吧。”
林沂细不可闻地嗯了声。
最后大半的食物都进了谢离肚子,还剩一碟桑葚。他拿出餐盒里干净的帕子,垫着手抓了小把桑葚,献宝似的捧到林沂面前:“真的很好吃,我特意留给殿下的,试试好不好?”
林沂心里一动:“特意留给我的?”
“嗯嗯,好东西当然要分享。”
他拈起桑葚放进嘴里,顶着谢离期待的眼神点了点头,那双美目顿时弯成一道缺月。
林沂没再看书,靠着椅背凝视着小兔子觅食的人,手指轻快地跳跃几下,忽地停住,迟疑地开口:“假扮女子这些年,可有遇到什么难堪的事?”
谢离咀嚼的动作停下一息,耸耸肩无谓地说:“还好,反正都习惯了。”
一句习惯,其后的种种心酸仿佛都不作数。
林沂沉默一刻,像是疑问又像是自问:“如果有机会,你想恢复男子的身份吗?”
谢离不假思索地说:“当然。”思量会又补充道:“前提是不会影响其他人,唉,其实我真的习惯了,能变回去当然好,不能也无所谓,但若要因此伤害其他人,就得不偿失了。”
林沂微微颔首,目光落到虚处,陷入深思中。
七月二十八日是谢离的生辰,按照惯例,今日应该会有宴会。
谢离从昨日起就做足心理准备,要打足劲应对筵席。结果思量过多,晨起时精气神萎靡,整个人蔫了一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