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明确回答能还是不能,侧身往里挪出一个空位,命令道:“关灯。”
有些东西一旦尝过,便食髓知味,如同浸入五脏六腑的毒药,每每靠近,药效就会发作,明知如此依旧不知悔改。
上一段感情里,没有打开过这个口子,情到深处时,付仁溥也有过邀请,都被祈颜拒绝了。那时候,祈颜觉得自己是爱他的,可不知为何,总少了些欲望,他们的感情更像一潭死水,少有掀起波澜的时刻。
祈颜想过是洁癖导致,甚至以为自己在某些方面冷淡,偏偏遇到游澈之后死水变浪潮,轻易翻涌。
现在这种尴尬的模式,更像游澈的情人了,有需求就靠在一起,欢愉过后恢复日常不远不近的距离。
动情的时候,游澈会试探性地贴着他的耳朵问,“我们现在,属于真正的爱人了吗?和许许多多相爱的伴侣一样,喜欢着彼此,是吗?”
这个问题对祈颜来说太难,他无法回答,只会抽泣。像个十足渣男,迎合,不拒绝,不负责,关了灯主动,天亮就翻脸。
祈颜拨开他被汗水浸湿的长发,在看不清脸的暗夜中,又问了和昨晚大致相同的问题,“如果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怎么办?”
“天大的事,我都替你兜着。”游澈的声音低沉、清澈,亲密无间地响在耳边,仿若掷地有声的承诺,叫人安心。
这些时候,游澈依旧说不出漂亮的情话,连哄骗都直白简明,相比于说,实践方面他显然做得更好。
他的嘴,只要不是用来遣词造句,都挺好的。
为了典礼那天状态在线,祈颜采纳南黎的方式,开始节食。即便游澈搜肠刮肚,对着他夸几分钟,都无济于事,小少爷铁了心减肥。
晚餐本就吃得比平常少许多,一番劳累下来,祈颜体力不支,枕着游澈的手臂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他最担心的事也在入梦后发生。游澈拿着湿纸巾,借着一点微弱光线,帮他擦拭脸上的细汗。听到祈颜含糊的呓语,低头凑近,辨出他一遍遍念叨的是“我错了”三个字,再回想他总问的问题,游澈心里生出一个不好的猜测。
睡着后的祈颜很温顺,手搭在游澈身上,半抱着,毛茸茸的脑袋拱在他的颈窝,轻易让游澈产生一种,小少爷很依赖他的感觉。
脑中突然闪过夏林西的话,胸口顿时变得很闷,心脏仿佛被钝刀一下一下来回拉扯,密密麻麻的痛感在体内游走,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
无法想象,如果有一天祈颜也对他说出那样的话,该怎么办。
最终游澈还是删掉那条让卫嘉去调查祈颜的信息,告诫自己,爱不是控制。
他尝试像往常一样压制那股不适感,这次却没有成功,无论依靠毅力还是手心的刺痛都无济于事。
祈颜似乎被他的动作吵到,不满地拧着眉头,往游澈颈间挤得更深,“怎么还不睡?”低低的询问过后,自然地在游澈颈侧落了几个吻,打着商量的语气,“我好累,一丝力气也没了,先休息好吗?”
这是祈颜企图休战的惯用伎俩,如同任何时候都有效的困倦借口,叫停也同理,几乎百试百灵。
祈颜的举动像一剂强效抚慰剂,帮助游澈慢慢找回正确的呼吸频率,搅着五脏六腑的那双手也逐渐安分,僵硬的身子得以回暖。
空气中混杂着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游澈将鼻尖隐没在祈颜发间,过滤掉其他气味,只捕捉那股贯穿整个灰暗童年的清香。
很早的时候,游澈写过一篇以精神支柱为题的作文,这个命题对其他小朋友来说,大都是自己崇拜的英雄、偶像,对他来说,只是一抹淡淡白茶味。
为此,他遭到全班同学的嘲笑。他站在讲台上,捏着自己的卷子,也跟着笑了起来,笑得很丑,眼泪和鼻涕都糊在脸上。
也只有在学校有哭笑的机会,回到逼仄的家里,他连呼吸都不被允许。
埋藏在记忆的最深处,是一个陈旧的木质杂物柜,他蜷成小小一团,缩在里面。外面响起的沉重脚步声,与他的心脏跳动相关联,每靠近一步,心就跟着提起来一点。
他揪着伤痕遍布的双臂,恐惧到无法呼吸。窗外阳光灿烂,却怎么都照不进漆黑的柜子里。
直到白茶的香味透过罅隙,挤进满是灰尘和腐朽霉味的狭小空间,几乎破散的游魂才慢慢回归实处,他知道,母亲回来了。
外面那恶魔不再喊着他的名字,矛头转向另一个人,撞击和物品碎裂的声音不绝于耳。
他颤抖着从柜子里爬出来,隔着一扇不大的门,低低的嘶吼声仿佛响在耳侧。飘散在空气中的白茶味道愈发浓郁,那禽兽将她和带回的茶叶一起,打翻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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