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底下所有的牢房都是如出一辙的死寂、昏暗又湿冷,让人一踏入便好似进入了裹挟着世间最污浊最肮脏的地狱,即便是正道魁首的沧澜派地牢,亦是如此。
空旷的地牢中,除了楼梯口便只有一条路,道路两旁皆是牢房,不乏关有魔族妖族与犯下不可饶恕的大错的门中弟子,若是闭上眼睛,甚至感受不到他们的呼吸,如同死人一般,耳边只能听见不知何处传来的滴水声。
闭眸散发灵力感受了片刻气息,沈在心走下负二层,在牢房的尽头看见了一身血污、狼狈不堪的女子。
一看便是被逼供过。
他不禁觉得好笑,一只连妖族都瞧不起的乌,能知道什么妖界的机密?
细碎的脚步声终是引起了解语花的注意,她缓慢地抬头看了眼朝自己走来的青年,哑声道:“此地脏污,你不该来。”
那般风光霁月之人,不该来这里,更不该和如今的她扯上任何关系。
“师姐,我早与你说过,不要透支自己的灵力去救人。”沈在心眼中一片平静,没有讽刺也没有担忧,只是淡淡道:“人性,远比你想的要肮脏复杂。”
就比如那些解语花救治的百姓,他们并非纯粹的忘恩负义之徒,许多人只是接受不了心目中善良高贵的仙人突然变成低贱的乌,因为妖族诡谲凶残的认知早已刻入他们的本能。
连修仙的道士都难断六根,凡夫俗子想要舍弃世俗的认知和旁人的眼光谈何容易。
仙君饲犬法则(21)
听了他的话,解语花静默片刻,喃喃道:“不是的,小师弟你还记得沧澜山山下的那个小女孩吗?就是一年前我救下的那个,她就一定不会……”
“这样吗?”沈在心低笑一声,下一瞬朝炎出鞘,锁链断裂的回音在空旷的地牢内显得格外渗人。
解语花整个人无力地落在冰凉的地上。
152忍不住吐槽:【居然就这样任由女孩子摔在地上,宿主你真是毫无男士风度。】
沈在心虚伪的笑道:“就算我去扶,她也不会肯,就怕全身血迹弄脏了师弟整洁的衣袍,让善良的女士心怀愧疚,是不是也没有男士风度呢?”
152:【哼,她肯定不知道风光霁月的小师弟是一个虚伪的大坏蛋!】
沈在心运起灵力输送进解语花的体内,待她终于有力气站起来,方才收回手。
“师弟,你这是要……?”
“带你去看清真相。”沈在心淡淡道,右手结印启动空间传送阵,率先跨了进去。
解语花懂他说的真相是什么,抿了抿唇,终是沉默地跟在身后走入传送阵。
有先前那人输入的灵力护体,传送阵巨大的压力与眩晕并未影响她分毫,眨眼间,两人便已经来到了沧澜山下的城镇。
由于之前她本体暴露在城中引起了恐慌,即便沧澜派派遣了德高望重的长老前来安抚,街上依旧人烟稀少,再不复往日喧嚣。
但这其中不包括前方榕树下的小女孩。
不曾放轻的脚步声在寂静的长街分外清晰,粉雕玉琢的女童好奇地转过头,待瞧清二人的身形,眸光骤亮,迈着小碎步跑了过来:“解仙医!沈仙君!”
女童在解语花面前停下脚步,微微喘了几口气,抬头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担忧道:“解仙医,您没事吧?杜伯伯他们都说你是妖怪是坏蛋,但是晓晓知道仙医绝对不是坏人!”
解语花蹲下身平视她,眉梢带着触动,哽咽道:“晓晓,谢谢你。”
在她即将触碰到晓晓脸庞的刹那间,体内灵力再次失衡,原本温婉沉静的面容骤然显现出乌的本体,妖异骇人。
“啊——!”
女童的惊吓声响彻整条长街。
解语花伸出的手就这样僵在空中,她无措地看着方才还与她亲昵的晓晓面色惨白瘫倒在地,惊恐又狼狈地往后撤,身体在青石地板上摩擦出一道清淡白痕。
那一声尖叫过于惊恐,引得周围的百姓纷纷从紧闭的家门探出头,却无人敢出声,因为他们瞧见了本该被锁在地牢的妖怪又重现于世,唯有女童的母亲从街旁小巷中跑了出来,手中拿着一根木棍,挡在女童身前。
解语花妖异的面容不过露了一瞬,却让身前的小女孩不敢再直视自己,分明她才是令人害怕的妖怪,神情却比眼前的凡人还要破碎无助。
女童身前的妇人目光略过解语花看向身后沉默不语的红衣仙君,头一次对高高在上的仙君产生了质疑:“沈仙君,您为何要将这妖怪再次带到这来?您不是心怀苍生的仙人吗!”
若不是152提醒他现在是个虚伪的仙君,沈在心差点就要当场笑出声,心怀苍生这种东西和他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那是自然,你大可放心,她被本君封了妖力,此番带她下山也不过是了却一桩心事罢了。”沈在心装出一幅肃然的神情,瞥了眼瞳孔涣散的解语花,淡淡道:“现在心事已了,便要重新关回地牢。”
有朝炎仙君这番话,妇人终于卸下了防备,又重新变回以往在仙君面前谨小慎微的模样:“有仙君在,妖魔鬼怪自是不敢猖狂。”
沈在心淡淡颔首,上前将瘫在地上的女子提起,低声道:“走吧。”
解语花浑浑噩噩跟在他身后,低垂着头一眼不发,倒是像极了人间被流放的罪犯。
身后,女童怯生生的躲在母亲怀中,透过衣服的缝隙看向走远的人。
都说无知者无畏,当她第一次真切地看见妖的本体,那点促使她与众不同的灵气也轰然坍塌,泯然众人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