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奥多尔突然打开了话匣子,柔和的嗓音流水般接连说出一长串话。
“是这样啦,没有窗户的房间无法被称为住所,只是用来关押牲畜的牢狱;没有自由的个体无法被称作人类,只是被看惯的牲畜。如果
住在这里,那就成为了牢狱中的牲畜,不喜欢是正确的。”
最后,他诚恳道:“天礼,你是他们找来的人里最像他的一个。”
“……”
对方的话直接戳破了虚假的平和。
天礼早就清楚自己不可能是对方要找的人,由松本清张捏造的笔名没有过去,仅仅只是作为一个「合理的存在」出现在这个世界而已。
显然,费奥多尔自己也很清楚,早乙女天礼是个「赝品」。
他一直在寻找,一直没有找到,外面那些长相相似的小孩就是证明。
天礼捏起自己的发梢看了看:“是因为同样的颜色吗?”
费奥多尔摇头:“不,是那种等死的感觉。”
“可我不想死。”
“这是两码事。”费奥多尔说,“你不想死,可却并不抗拒「死亡」本身。不如说那也是你等待的东西,就像一句话写到最后一定会有休止符,如果没有句点,故事就不算完整,不是吗?”
天礼听着他的话,心里觉得很不可思议。
这个少年敏锐得恐怖,差一点就直接戳穿了笔名的本质。
被带到谢尔比身前,死于爆炸。
被交给老鼠,死于对方对「赝品」的愤怒。
即使跟着琴酒,也会有一天因为某件事而死去。
取材的对象如果是某件事,那么终点就会落在故事的结局;取材的对象如果是人类,那么终点就只会落在人类的结局——*死亡不是人生的结束,它只是生涯的完成。
笔名死亡的
那一刻,对自己的观察也就圆满结束了,他没有必要去抗拒自己的死亡。
费奥多尔要找的人……真的和他这么像吗?
天礼看着费奥多尔的脸,他笑着,嘴角的弧度无疑是愉悦的,眼里蕴涵着的东西却无论如何也看不清楚,聚焦起来是那种很瘆人的暗紫,随时都可能会刺穿空气。
而费奥多尔又说:“但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
“天礼是因为还不懂死亡的概念,所以觉得无所谓吧。而那个人像是抛弃了原始、巨大又不可控的本能,在这个世界横冲直撞的死魂。我时常感叹,真的有那样热爱一切命运安排的人吗,那个人,就连死亡也一同热爱着啊。”
少年很高兴,只是提到那个人就会这么高兴。只有在这时候,他的笑容才暴露出本身的年龄,有些奇怪的稚嫩,像是故意维持着某个时刻的纯真一样。
维持着某个时刻……啊……
早乙女天礼倏地意识到一件事。
这个完全不像普通监狱的房间、满地的书籍、墙角的唱片机、桌上的黑面包、还有坐在这里的两个人——所有的一切就像是被定格住的画面一样。
而且费奥多尔提到了死亡……天礼很难不怀疑,他并不是在找人,只是在寻找他想保存下来的画卷里那个缺失一角的「替代品」。
这里或许坐过无数个和「那个人」相似的孩子,吃过黑麦面包,和他进行头皮发麻的交谈,然后永远的
留在了这里,等待着下一个「替代品」的更迭。
监狱的每个房间都是画框,回忆的每次具现都成为一种重逢。
天礼有一种预感,如果自己无法离开……一定会面对比死亡还要糟糕的无聊结局。
只能说……
琴酒你还是小看「老鼠」了,他根本不是像你们那样的利益至上者,这个人他年龄虽然不大,但是完全不太正常啊!!
既然这样……
·
小孩依旧没什么表情,绿色眼睛空空的,只是周遭溢出的不安和茫然在费奥多尔眼中完全无处可藏。
费奥多尔好整以暇看着他,闲聊般开启了别的话题:“天礼,你讨厌战争吗?”
小孩歪过头:“我不知道。”
“你讨厌掀起战争的那群人吗。”
“我不知道。”
“那是一群很厉害的人,一挥手就像庞贝的火山喷发,天火让那些渺小的生命永远定格在瞬间,留下向外探出的手,让恼人的尖叫彻底消失,听起来很厉害是不是?”
“很厉害。”男孩承认了,然后平静地说出自己感受到的东西,“可费佳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