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舅妈一向看不起薛家的身份,要不是有这层亲眷关系在,薛家每年的年节礼物备得再厚也未必进得了王家的大门。
但薛姨妈如今是孀居之人,他们进了京中,那是遍地都是权贵子弟,怕若是独住,容易被人看轻,最好是住到王家去,但那位舅妈肯定是不愿意的。
薛宝钗这才道:“哥哥,你想多了,我们怕是住不了王家,舅舅之后应当会升迁出京,等我们进京的时候,想必他也已经外出赴任了,那位舅妈必定会跟着舅舅一起走,到时候王家府中没有主人,我们恐怕是住不进去的。”
薛蟠听了这话,十分高兴:“那不正好,薛家在京中也有宅子,我们收拾收拾住进去,岂不自由自在。”
薛宝钗摇了摇头:“没有舅舅,你难道忘了母亲还有个姐姐,我们无权无势,住在京中怕是寸步难行,得靠上一门权贵亲戚,到时候哥哥才好敲打京中那些老油条的掌柜们,若是不能住在舅舅家,恐怕得跟着母亲一起住进姨娘嫁入的贾府。”
薛蟠一听要跟长辈住便头疼,问道:“妹妹既然知未来之事,不如直接告诉我,我们去贾府的话,需要注意些什么?”
作为大家族后代,薛姨妈基本的素养还是有的,那就是记住家中大大小小的姻亲关系谱,难得能有自己可以教导儿女的,薛姨妈也不会胡乱扔过不管,自然是好好告诉了薛蟠和薛宝钗的。
贾府中有什么人倒是不需要薛宝钗再给他一一细说了,薛宝钗知道的他问的是别的。
但这要一说,薛宝钗也觉得头疼。
“这关系太乱,恐怕一时半会儿跟哥哥解释不完,索性哥哥是男子,不常在内宅走动。”
沉吟半晌,薛宝钗道:“事情还没到那一步,我们先当不知道贾府之中那许多官司吧,至于对待贾国公府内众人的态度,我觉得还是叫母亲来说说,这事听听母亲的话却是没错的。”
“实在是三言两语难以说清楚……”薛宝钗一脸的一言难尽。
薛蟠见薛宝钗这满脸纠结的表情,心中暗暗认为贾府人恐怕也是个大麻烦,倒是让他生出了些去了京中只留个面子情,少与他们那家族中的子弟厮混的想法。
兄妹俩在外间坐了许久,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薛姨妈在内室终于缓了过来,迷糊间听着薛宝钗对薛蟠说话,突然察觉到原来这惹来杀身之祸的根源也有自己往日只顾溺爱的原因,溺子如杀子,她也成了杀掉亲生儿子的侩子手。
薛姨妈默默淌着眼泪,听了半晌,终于沙哑着声音开口:“我那姐姐,你们那姨娘,也不是个好相处的,且进来叫我也跟你们好好说道说道吧。”
一家三口人在既然知道未来噩耗的情况下惺惺相惜,好好的合计了许久。
自然也将原本准备去买人之事忘在了脑后,那拐子左等右等,没有等来薛蟠,等不及出去打听了一下。
便听到了因薛姨妈突发疾病将薛蟠半路叫回去的事。那日虽说薛蟠气冲冲的说下人将他绑回来让他丢了面子,可事实上下人哪里敢对着他动手,只将他团团围住,困在了原地,然后说着薛姨妈的不好,薛蟠自己便跑回来了。
他虽混账,却对自己的母亲还是关心至极,以致于完全将买人之事忘在了脑后。
那拐子打听了一通,薛蟠回去之后便未曾再出门,忍不住有些牙疼,连忙转了回去。
香菱还不知道薛蟠之事,只以为自己要被卖给了那位叫冯渊的公子,心中既欢喜又忐忑。
欢喜的是终于可以离开这拐子身边,忐忑是又怕自己遇不到好人家,但她本也无处可去,拐子将她关在房里,她也只能安安静静的待在里面。
见拐子回来却没有敲打她,又急急忙忙的出门去了,香菱有些疑问,但也只静悄悄的待着,她若是不乖巧,少不得一顿打,好不容易能有机会从他手上离开,香菱不想错过。
那拐子回来在房间里一通翻找,最后拿了个小木牌似的物件,出门瞧了瞧香菱的屋子,静静悄悄的,十分满意她的识趣,这才揣着东西出了门。
拐子七拐八拐,走近了一个死胡同里,瞧见四下无人,便伸手在墙边敲了敲,直到找到了一块松动的砖头,用手指头将砖头抠了出来,这砖头抠出来才看出不同来。
这不是和这面墙一样的砖头,而是涂着和前面颜料一般颜色的木桩子,横插在墙面上,拐子将它拖了出来,再次回头看了看,没有人影,这才踩着这桩子从墙上翻了过去。
又从后面的墙上将木桩子拖了回去,前面便又恢复成原状了,谁还能想着,这死胡同和这么高的墙,竟然有人留了这等机关从这里可以翻出去。
死胡同出去是一条河,这河是条死河,涨水的时候才有水流动,是以没有涨水的时候,这死河的水是臭的,也没有鱼虾,所以没什么人往这处来。
拐子熟练的顺着河边溜走,无人发现他的行踪,不多时,便走到了一处宅院的后门。
拐子躲着人影,在后门敲了敲,吱呀一声开了门,露出个脑袋,上下瞧了瞧。
拐子连忙拿出手中的木牌递过去,那门房接过去瞅了瞅,又瞧了眼四周无人,将人放了进去。
“九爷,事情没办成,那薛蟠走到半路,那薛家的主母病了,薛家出来一伙子人把他带回去了,他就再也没出来过。”
坐在拐子面前的是一袭黑衣的中年男子,瞧着面貌十分的普通,走在路上丝毫不引人注目的那种,此刻眼里透露出的寒光却让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