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清婉跟过去一看,差点没忍住就要冷哼出声。
两摞账簿,全是用入出记账法,此为单式记账法,与四脚账所属的复试簿记账法分属不同的派系。
入出记账法通俗来讲就是按照天数计算的流水账,而四脚帐更像是一个账簿组织,包含了草流,细流,总簿,结册。
草流是最原始的数据,只写了每个部门每日的支出,细流是将草流汇总得到的日清簿。除了记录钱的流入与转出,还包含商品的购销情况。
四脚账的总簿,承担着分类核算的任务。郑清婉日日看的并且不断进行核算的是这一部分。
草流到细流是有账房先生每日算好记录在册的。郑清婉接手铺子后觉得总簿不够清晰,又重新划分了总簿,将原先打总算的一整册总清簿分成了三册分清账簿,即往来总账,进销总账,杂项总账。
这三本相互映照,以满香阁为例,卖出一盒妆品,往来总账记上收入五十两,进销总账就得记上销一盒,杂项总账就得记上迎宾的茶水和糕点支出。
郑清婉把三册账簿交由三位不同的账房先生分类整理在册,再一起报到她这里,也有效杜绝有人做假账的事情发生。
日日报,日日算,日日清。
四脚账最后出来的结册,是由郑清婉汇总总簿的情况亲自整理编写的,类似于报表,但比现代报表简略许多。郑清婉之前祝寿宴交给皇上过目的就是这个。
值得一提的是,除了交给皇上的那册,郑清婉其他结册都是用阿拉伯数字写的,除她外几乎无人能看懂。
也就是说,眼下崔若瑾交给她的任务,就是要她以一己之力将草流加工成结册。这就相当于只给了她原材料,便让她生生造出一座房子来。
郑清婉不傻,干不来这么亏的买卖,也不想上赶着受虐。
明白任务的繁重和艰巨后,她果断选择了知难而退,迅速蹲下行礼,言辞挚诚:“臣妇愚笨,恐怕无法满足娘娘的期望和要求,望娘娘恕罪,娘娘万福金安。”
“世子夫人不必谦虚。皇上说了,夫人脑子灵光,于设宴一事极有巧思,尽心尽力即可。”
她没有伸手要扶郑清婉的意思,郑清婉蹲在原地,一时摸不准崔若瑾的意思。
四脚账要是真的好做,朝廷早用了。为什么官厅仍以入出记账法为主,不就是因为朝廷开支数额巨大,无从像四脚账般分类整理。
后宫也是一样的道理。
崔若瑾搬两沓账簿给她,存心就是想刁难她。
静了一会,还是崔若瑾打破了沉默:“知道夫人理账不易,要是今日做不完,明日继续进宫就是,离中秋还有段时日,夫人总归能做完。”
看样子崔若瑾是成心想要郑清婉接下这个烂摊子。
“夫人不说话是不乐意帮本宫这个忙了?”她步步紧逼,气氛也陡然紧张了起来。
“臣妇乐意之至。”郑清婉不想正面起冲突,到底还是妥协了。
chapter57
昭福宫的书房没有专门的冰盆,凉气全靠其他房间传送。这屋窗户是用毛头纸糊的,透光度极佳,白天日头大,恍惚间,郑清婉都以为太阳就搁在自己头皮上发光发热。
唐朝时,有外国商人拜见官员,能透过层层丝绸看到他胸前的黑痣。郑清婉今日这身虽不至于清凉得如此夸张,也是她所有的衣服中最轻薄透气的。
那日花宴结束,皇上叫她去核账,她就觉得崔若瑾看她带着一点嫉恨和敌意。但她想着原书女主一直安分守己,不曾越过雷池主动招惹原身,便只当自己看错了。
她不曾想过,崔若瑾会出手刁难她。
且不说她的最终要求是让郑清婉一个从没接触过宫中事务的命妇拟算出中秋家宴的成本,就拿她特意找来两摞陈年旧账让郑清婉把入出记账法改为四脚账的做法,就已经足够让郑清婉怀疑崔若瑾的动机。
但无论崔若瑾真实动机是什么,郑清婉都敢保证一点,崔若瑾今日是没打算给她好果子吃。
更令郑清婉叫绝的是,堂堂皇贵妃的书房里,书桌和椅子竟不是一套,椅子比正常高度低了许多,坐下根本无法书写。
好啊!
郑清婉通身气场完全变了,目光冷澈如冰:“玉书,帮我把攀膊系上。”
攀膊是将衣服大袖固定起来,挂于脑后的绳索。郑清婉在家写字的时候常穿窄袖,并不常用。只是今日进宫按照礼制,必须着大袖。
郑清婉想着大袖书写得用另一手按住右手的袖片,实在费劲,还容易沾上墨迹,就让玉书带了攀膊以防万一。
起初,玉书还觉得是郑清婉夸张了,帮着皇贵妃理账,明明会是个清闲的差事,怎么可能用得到干活用的攀膊。
现在,却不得不佩服郑清婉的深谋智远。玉书是太后赐下的贴身婢女,宫里腥风血雨,恶心人的东西见得不少,皇贵妃摆这一道,玉书一看就明白了。
她作为奴婢,不能评判主子们的是非,但人心到底是肉长的,世子夫人待她好,她也设身处地地心疼起郑清婉。
“娘娘,午膳准备好了。”
那边,崔若瑾吩咐完郑清婉差事后,又回床上小憩了一会,醒来后又让婢女奉了茶,顺便做了一个头部的按摩。一番磨蹭,也到了午膳时间。
按照她前些天的习惯,这顿饭崔若瑾都是略过的,她忙着理账训话,收拢各宫人心,打点各个关卡,是没时间这么清闲的。
今时不同往日,郑清婉来助她,她想着反正她前些日子撒的网已经颇有成效,于是轻松地一甩烂摊子,将中秋家宴全推到了郑清婉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