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不能而已。
其实她也是恨这个继母的。
这个女人精明却愚蠢,眼界总是那么一点点,压根就不配做她的母亲。
也只怪方瑾当初一门心思就是想着袁恭不成之后高嫁,才会信了这女人的胡话,靖江王虽然被皇帝忌惮,但是毕竟是东南之王,他的继妃又岂是她继母这样的人能周旋来的?
她只是不心甘而已,她只是恨晕了头而已。
哪怕只是做靖江王的侧妃,她也是宗室贵妇,她也是张静安的长辈,哪怕只是名目上的压了张静安一辈她也乐意。
好歹靖江王是世袭罔替的王爷,总领东南四省,掌握兵马生杀大权。
而袁恭是什么?
袁恭不过是国公府的次子,上头国公爷,世子爷压着,什么时候才轮得到他这个身世还有尴尬的小字辈出头?
以往方瑾有多期待袁恭出人头地,现如今她就有多期待袁恭命运多舛,倒霉一辈子。
想到这些,她的愤怒渐渐就平息了。
为了她的目标,她现如今躺在泥里又如何?
她去张静安跟前现个眼又如何?她了解袁恭,她知道袁恭是不会相信她如今是恨着他的,他只会心里对她有愧,她越把自己往泥地里贬,他越把她当菩萨那样供着!
她叫过自己的贴身丫头翠墨,匆匆写了一封信,“去,送给安国公府的二少爷,小心一点儿知道吗?”
翠墨是个老实的丫头,可也是知道她与袁恭的那一段的,送信这样的事情,她也是做得惯了的,可是现如今这个情况,还要送信?
翠墨有点胆战心惊地看了一眼方瑾,可正好对上了方瑾的眼睛也看过来,方瑾的眼睛亮得那样吓人,她没敢看,就赶紧低头转身退了出去。
退出去心里还是噗噗地跳,捏着那封信,实在是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想了又想,她偷偷出了吴家的后门,又绕到了安国公府后头的二道巷子,偷偷找到了袁恭贴身小厮元宝的家里。
想当初方瑾住在袁家的时候,翠墨和元宝还是有点交情的。
元宝家是袁家的家生奴才,元宝的爷爷是老太爷的亲随,后来跟着老太爷战死了。袁恭从吴家回来地时候,老太爷特意挑了家里的儿奴才,特意挑了元宝给袁恭做了亲随。
以前元宝家的日子过得很拮据,可现如今随着袁恭渐渐成年,也越来越能干,元宝家的日子也日渐好了起来。
整个二道巷子住的都是袁家的家奴,元宝家的小院儿在差不多正当中的位置,小院儿重新用青砖修了院墙,屋顶也重铺了新瓦,自家院子里还打了一口甜水井,院子里还晾着元宝跟着袁恭出门时候穿的绸缎褂子。
翠墨没敢细看,只将方瑾的信留给元宝的寡母就匆匆走了。
怕老太太糊里糊涂地给忘了,还特意送了袁恭嫂子一个银耳挖子。
那耳挖子是方瑾为了嫁入靖江王府特意打制的,东西虽然不值钱,但是精巧,做了个花枝子的形态,平时就是不用,挂在衣襟上,或者插头上也好看。
可元宝回来,就埋怨了他嫂子。
他们下人之间的情分,再大也大不过主子去。
做下人头一条,就是决不能替主子做主。
现如今二爷和方家大小姐是不好有任何关系的。二爷成亲了,方大小姐马上要嫁到皇家宗室去,这私相授受的事儿要是给人知道了,这是要翻天啊。
不说别人,就是二奶奶知道了,这二爷就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他虽然是小叔子,可全家都靠他吃饭,他骂嫂子,他嫂子也只能抹眼泪。
可骂归骂了,他也得处理这封信不是?他勒令自家嫂子一句话不许跟外人说,另外就将那封信塞到了自己的怀里,就跟揣了个火烫的热炭团似的。
坐卧不安地想了半天,还是拿着信找到了袁恭。
袁恭收到信就愣住了。
他自从和张静安成婚了之后,不管多不情愿,都没有再与方瑾私下联系过,他去吴家探望过自杀未遂的方瑾,和方瑾在吴家长辈屋里见过,在自己母亲跟前见过,在花园里擦肩而过过……
当时他却没和方瑾私下见过……
他想到无意中从张静安那里发现的那个秘密,再看到手里的信,心里是百感交集,仿佛火烧火燎一样的难受。而脸,也变得铁青难看了起来。
元宝哆嗦着,“二爷,要不,小的给送回去……”
他咬着牙狠狠地看着元宝,一把拿过了信,“这事不许给二奶奶知道,漏一点风声,我就不要你了,滚!”
元宝连滚带爬地跑了。
袁恭打开方瑾的信,熟悉的字迹,却带来那样陌生的味道,他将信看了几遍,然后又看了几遍,可依稀都觉得自己看懂了这信的意思,可却完全看不清方瑾写这封信的意图了。
方瑾求他动用张静安的关系,帮她与靖江王说些好话。
他从没有想过,方瑾会以这样卑微的语气说话。
他向来都认为,方瑾这一世的不幸,都与他的被迫负心相关。这一次尤其是如此。
他与方瑾,都是自幼失去了父母抚育的孩子,可他是男人,方瑾是女人,他尚且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那么方瑾那样孤独又弱小的女子又能如何呢?
无人理解他与方瑾同病相怜,惺惺相惜的感情,大约也不会有人会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