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槐妖修行时间不长,一定还在青州城。”沈澈看着废墟轻眨眼睛缓缓说道。
谢棠蹲下身子用手碾了碾土壤,“整个青州城都是养料,他活一日,就会不断吸取着一切活物的精气。”
沈澈听见谢棠的话,神情顿住像是想起什么,慢慢走到早已变成坍成废墟中央。她一点点地扒开石块木块。终于,在断梁下翻到了一块从中裂开的灵牌。
灵牌早已被碎石划出残损的裂缝,中间的断痕参差不齐,露出尖利的木刺。沈澈用袖口仔细擦了擦,灵牌的名字终于显现出来——贾卓霖。
她双手捧着灵牌,回身神色不善地看了眼谢棠,大喇喇地伸出手掌勾了勾,示意谢棠将那块槐木给她。
谢棠不疑有他,将槐木递到沈澈手里后正欲走开。只见沈澈将槐木、灵牌一南一北摆放着,站直身子双手结印。
指尖泛起的红光映在她乌黑的眼瞳,衬得脸煞白,眼下青黑更甚。谢棠静静站在沈澈身侧,面上镇定,只是嘴角早已不自觉地抿起。
眼见沈澈身形不稳,谢棠一个箭步跨过去,伸出手扣住沈澈的手腕。沈澈却早已双手定住交迭在胸前。
谢棠不期然被沈澈带入灵识海,眼前的景色开始变幻,灰色的影子逐渐清晰。
“抓住我。”谢棠听到沈澈最后说。
……
贾卓霖支起手臂把喉咙里的水咳了个精光。他咳得声音嘶哑,脸皮涨红,恨不得把腹里的酸水都给呕出来。
他俯就着身子,喘息许久后只觉浑身疲软没力气地摊着四肢躺在地上。
腰间佩剑的男人用脚蹬了蹬贾卓霖的肩膀,不屑讽刺地高声笑道:“落了毛的凤凰不如鸡,我呸,还当你贾家富甲一方呢?”
男人又伸出右脚盛气凌人地踩在他的头上用脚尖使劲碾了碾。可脚下的人只是苍白着张脸皱起眉头。不论男人如何侮辱他,他都毫无抗争的意思。
“去去去!把他带回乞丐窝去!不要在爷跟前晃。”男人像失了趣味似的,踢了几脚后朝着旁边跪着求情的乞丐说道。
那黑脸乞丐立时满脸堆笑,粗糙干裂地手指讨好巴结地扯过自己的衣服下摆去擦男人的鞋底。
“多谢大人放我们小的一马,您大人有大量,大人有大量。”
乞丐眼角谄媚地笑出细密皱纹,嘴角夸张地高高扬起,露出嘴里参差不齐的黄牙。见人转身离去便一下滑跪贾卓霖面前,将他扶起。
沈澈顿住,握着谢棠的手紧了紧。贾富贵扶着贾卓霖恭恭敬敬地往后退去,两人身上皆穿着针脚扭曲的破旧粗布麻衣,哪有什么见面时的锦衣华服。
城隍庙的乞丐窝里,贾富贵用细木签子清理着甲缝里堆积的泥垢,他的指甲又黑又长,剔出来的泥巴一点点掉在干草上。
剔干净后,他坐着一动不动的默默看着躺在干草上的人。贾卓霖双眼紧闭,面容虽无血色却平稳至极。
黑脸乞丐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将手里的签子往旁边一甩,重重在自己大腿上拍一掌。
“贾公子,我们拜把子吧!”
贾卓霖听到后缓缓睁开双眼,他不回乞丐,自顾自地说道:“我贾府门衰祚薄,到我父亲这辈钱财流散,人丁凋零,官府稍一打压便家破人亡。往日的金银珠宝,管乐金喉如过眼烟云消散。”
话音落下,两人睡得这小块干草堆出现长久的寂静,一时没人言语。
贾卓霖觉得自己说的既伤春悲秋又文绉绉,生怕伤了苦根的心,顿了顿又继续道:“如今我贫无立锥,苦根你莫要和我相交啦。”
“不好。”苦根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他拍了拍棉被朝贾卓霖说:“你是福星,是贵人。下大雪了还给我们馒头和热汤吃,你是大好人。”
“落了毛的凤凰不如……”
“放他娘的屁!”见贾卓霖转头看向自己,苦根连忙扇自己嘴巴一巴掌,嘿嘿一笑,“不骂脏,不骂脏。”
“好弟弟,你莫听他说的什么落了毛的凤凰不如鸡,依我看拔了毛的凤凰也是凤凰,起码,起码……那凤凰肉还比那鸡肉能多让人吃几口呢,你说是也不是!”贾富贵边咂摸着嘴巴边用手比划着鸡的大小。
见贾卓霖只望着天半天不说话,苦根只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他嘿嘿嘿地笑着,给贾卓霖理好身上破败的棉絮后,爬起身子,朝着破窗户外的黑天拜了三拜。回头看见躺在干草上的贾卓霖,转头又朝着天拜了三拜,自言自语说:“我再替我兄弟拜。”
拜好又缩回干草上,“我们结拜兄弟,你叫贾卓霖,我自然不能叫苦根。”他冥思苦想了好会儿,想不出来,不住地打哈欠,躺到草堆上,双手一摊,“这名字你得容我我得慢慢想。”
沈澈直直看着草堆上的两人。身死之人的前尘往事,她以往最为熟悉的渡魂术法,此刻却突然陌生起来。
眼前的景观迅速地变换,高大葱郁的槐树立在青州城大街上,满树的枝叶随着风沙沙作响,被麻绳吊起的人如同一条空中死鱼毫无生气的随风飘荡。
贾卓霖的脸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以往干净的手此刻血肉模糊,惨不忍睹。他睁着眼睛,瞳孔涣散
苦根看见面无人色的贾卓霖,登时发出一声惨叫。
怎么会这样呢,他不过是去讨了点桂花糖,回来怎么就会变成这样呢?
苦根惶恐万状地叫了起来,他双手乱挥,试图把绳子弄断。终于细绳不堪重负,贾卓霖重重地栽在地上后。他被苦根扶起背在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