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沈澈还在生气,自然也不会在他的想法。直到有回看到了常看的书的封面上摆了个东西。
一个巴掌大的用藤条和鲜花编成的花环。谢棠轻轻将它放在手心,抬眼望沈澈时,她依然背对着自己在做自己的事情。
谢棠厚起脸皮,生怕她后悔似的,镇定自若的将花环塞到了袖口里。不管是沈澈忘了或是不想要了,谢棠都只当她是给自己做的。
从那以后,谢棠隔三差五就会在桌案上看到那些沈澈“忘记”送走的花环,沈澈从来不说,他便每次都默不作声地拿走,两人有种不用言语的默契。
沈澈有日看完了信,夜里突发奇想和谢棠说自己想出去看看。
第二日临要出门之际,谢棠突然给她披上了斗篷。脸庞周围是柔软暖和的毛领,沈澈有些奇怪,便问他,“为什么要穿这个。”
谢棠手上动作不停,给她理着衣领和头发,淡淡说道:“外面有点冷。”
等她终于踏出院子时,沈澈才知道谢棠的“有点冷”是什么意思。
外面居然正飘着鹅毛大雪,明明她记忆里还是盛夏的光景。
沈澈抬头望着灰扑扑的云,心里陡然升起一股恍如隔世之感。
两侧是高大的红墙,谢棠跟在沈澈身后,两人一前一后沿着方向一路走在静谧至极的大道上。
在分叉处,沈澈左右看了看,步子一转就要往左边走,却不期然被谢棠拦住了去路。
“够了,可以回去了。”平淡的语调里没有任何的情绪。
沈澈脾气倔得很,定睛看了他一瞬,便敛眉低头要继续往前走。
谢棠是拦不住她的,或者说他不敢拦。一阵寒风迎面吹来,把沈澈的斗篷吹开了,她连忙抓了合上。
周围的树木倒塌腐烂,原来的屋子上瓦片残缺参差不齐。
一扇木门前,一只瞎了眼的妖兽坐在地上,见沈澈来了突然防备起来,在看到她身后之人后,反而开始不安躁动,像根木头似的一动不动。
沈澈站在它面前,听到了门后各种各样的凄厉喊叫声。
她站定片刻后,看着眼前惴惴不安又可伶巴巴的妖兽,突然伸手想去摸那只瞎了眼的妖兽。
刚探出的手被谢棠抓住了手腕,沈澈被谢棠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面上一惊。
谢棠松了松手上的力道,不容置喙地告诉她,“不可以。”沈澈听见他语气里的冷漠,一下子委屈起来。
她蹲在地上,紧抿着嘴唇,神色哀婉凄怨,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抬下去。”他语气不善,居高临下地看着沈澈,面上是她从未见过的幽暗。
沈澈正疑惑他在同谁说话,不料随着他一声令下,视线里立刻出现了几个低头办事的黑衣人,纵使化作人形,她也感受到了几人身上冲天的妖气。
承受不住似的,沈澈站起来连连后退,既退离面前的妖兽和黑衣人,也拉开自己和谢棠之间的距离。
那妖兽不知自己闯了什么祸,连求饶都没来得及,就消失在两人面前。
沈澈若有所思地迟疑片刻,随后脸上突然挂起让人发颤的冷笑,她明白了一些事情,像失了兴趣似的只说要回去。
回到房中,沈澈双眼无神,兀自坐在床沿上发愣。
她睁着眼睛望着谢棠,不吵也不闹,谢棠好像能从她的眼底看见自己的神色,一股熟悉的麻意攀上他的身体。
他不敢继续望她,只匆匆说了句该休息了,便替她整理好衣物。
成功惹火谢棠后,没过几日,沈澈便按着信里的指示,避开看守的妖兽去见李容声。
天地灰蒙一片,被冰雪覆盖着的人间森冷孤寂,沈澈环视着四周,呼吸的雾气缓缓升起,再迅速地消失。
她亦步亦趋地在冰天雪地里走着,呼吸粗重,雪地里的石头旁偶尔会长出了一撮撮发黄枯萎的野草来。
地上像埋了什么东西一样凹凸不平,被连绵不绝的大雪覆盖着。整个世界犹如新生一般洁白。
冰封的湖面没有任何化开消融的迹象,看起来如同李容声第一次来这里找沈澈时一样的黝黑。
远处一个身穿斗篷的人影极力逆着风行来,风雪几乎缠在她身上,拦住她的步子。
走得近了,李容声呆滞到说不出话来。面前的人尖尖的下巴,深坑的眼睛,青白的脸上毫无血色,一张小脸被柔软的皮毛裹着。
斗篷下的身躯已经干枯得只剩下一袭骨架,裹在身上的衣服在风中吹得抖簌簌的。
上次见面是多长时间呢?李容声回过神才发现也不过只是半年而已,沈澈一身的皮肉便被耗得精光,成了一把骨头。
他好像变成了哑巴说不出话来,几次微微开口又都闭上了嘴巴。最后他终于沙哑着嗓子问道:
“是沈澈吗?”李容声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试探着叫了一声,声音有些颤抖沙哑。
“怎么?不记得我了吗?”沈澈状似不在意他的眼神,紧紧捂住衣服,用着同以往一样的语气说道。
李容声移动脚步,站在风的方向,替沈澈挡住,他目光隐隐流露出同情,有些艰涩说道:“没有不记得……你瘦了。”
沈澈听罢自顾自地笑了起来,雪花落在她的头发上,她歪了歪脑袋,“你也是。”她虚弱地笑着,随即问他,“你说的很重要的事是什么”
李容声身体健壮高大许多,面庞更为瘦削深邃,人也沉稳许多。
他突然变得口吃起来,一只手挠着头,耳尖泛上红色,有些急切地说道:“我带你走吧。”
没想到李容声就为了这个甘愿冒险前来,沈澈闭上眼睛思索良久,声音艰涩虚弱,“算了,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