硕大的血珠砸落在地上,元殊直直望进姽婳憎恶且决绝的眼底,他俯身握住姽婳的手,让他的血液沾满两人紧握的手,又将尖刺继续往里探去。
姽婳肉眼可见地僵住了,眼里的猩红开始黯淡下去。她回过神,怯懦地松了手,跟着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急急往后退了几步。
脸颊上热泪滚下,而自己的眼前却是满目的血色。她不敢抬眼同元殊对视,只呆愣几瞬后,颤抖着身子,往外跑去。
姽婳噙着泪在深远的夜空下游走,登云阶依旧如以往一般,静静立在空中,在月光的照耀下散着莹莹的光辉。或许是因为隐没在浮云间的缘故,若是不仔细看,姽婳是看不见的。
她想起太阴说的话,六界本混沌一团,登云阶将天与地彻底隔开。
夜风吹过,柔软的衣袖高高扬起,拂过她的脸颊,一股黏腻得像沾了水似的触觉传来。
姽婳抬起衣袖,伸出手指捏了捏,眼前的指腹上血色斑驳,她有些失神地看着。身上没有伤口,这血色绝不会是她的。
碧绿灯笼
人声鼎沸的市集如今泡沫般的消失,破落的帆布随风飘摇,在地面翻滚而过。
姽婳步履沉重,鬼影一般地穿梭在黄沙遍地的街道上,裸露的手臂上滴滴答答淌着水,一步一个脚印的在她走过的路上留下深黑水渍。
半刻钟前,姽婳垂首看见了脚下的汤泉,神情恍惚几瞬后眼前一黑竟从天上直直坠下。
觉察到耳边的呼啸声,姽婳却没有任何想要挣扎的意思,她放松身体,闭上眼睛,让自己更快地向下落去。
扑通一声,汤泉水面的雾气轰然散开,浑身迅速地被热水包裹住。耳朵里满是深水流动的水泡声,水底更是只剩胸口里心脏的沉闷响声。
真安静,姽婳出神地想着。她任由身体缓缓向下坠去,恨不得就此落至泉水深处。窒息感逐渐充斥胸腔,传来火烧般的疼痛。
片刻后,水面上泛起细小的涟漪,被拍散的白雾重新汇聚,沉静许久的汤泉,突然冒起咕噜咕噜的水泡。
顷刻间,水面水花四溅,变得混乱。
姽婳猛地从水底窜出,大口地喘气,温热的水流顺着她逐渐往岸边走的身体往下飞落。
她身子僵硬,颤颤巍巍地爬上了岸边,用手抹了抹脸,往外走去。
“我们的婚约不作数,三生石上写了那是天命的事情,可我不信天命。”姽婳还记得自己离开时说的话。
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在元殊面前突然变成了一个狠心的人,那份对神族的恶意连累了元殊也要受着。
魔域早已没了人,她像无头苍蝇似的不知不觉走向市集。
元殊被她所伤,神体受损,受他支撑的灵力必然不稳。不用姽婳出手,被封印的魔柱便已岌岌可危。
柱身被魔气粗暴地撕裂开,蜿蜒扭曲的裂痕深深浅浅,周围银白光线绕着柱身流转。
姽婳镇定心神,跟着便上前一步抬手压在隔开她与魔柱的光阵上。
光阵感应到有魔族走近时,流转的灵力立时变得锋利尖刻,一条条的银线飞到姽婳身前时却又都突然调转了方向,柔软地环在姽婳伸出地手臂和身体两侧。
银光映射进她的眼底,姽婳怔愣会儿,刚松了劲的手忽地集起灵力向光阵里探去。
暗红的魔气迅速地在面前的光球上蔓延开,光针瞬间出现无数的裂痕,最后砰得碎开。
漫天的银光碎片就像姽婳那日在登云阶看见的星河,碎片沉下,轻轻划过姽婳的脸颊。她抬手接住,在她掌心闪了一会儿后就消失不见了。
随着魔柱被彻底摧毁,昏黄的天色突然被一股清澈的灵力扫荡开来。
枯竭上百年的灵脉终于涌进了连姽婳自己都瞠目结舌的灵力,就像干涸的河床被新鲜水流冲刷过一般。
以往永远无法洗净的魔域忽然变得焕然一新,不再灰扑扑的没有生气。
奇异的花卉树木在姽婳周围肆意破土而出,将魔族零散遗留下来的东西高高地顶到天上去。
在天空炸起一道烟花后,姽婳收手往参天巨树林中走去。
她知道红玉在看到烟花后会带着魔族的人重新回来。
一切早已尘埃落定,可姽婳却觉得无力至极,那些被放出的魔气会去哪儿她不敢去深究,神族会不会降她天雷,她也不再忧虑。
魔域不再需要一个魔主,听着远处传来的欢呼声,姽婳走在密林深处,手背上轻轻拂过一条藤蔓,藤蔓就突地有了意识伸长。
藤蔓放开缠绕着的大树,朝姽婳游去。姽婳在几棵巨树中间站定后,藤蔓便开始围着她,相交缠绕成一个绿球。
衣饰艳丽的人影逐渐被绿色遮挡,姽婳任由藤蔓降自己包裹起来,她变得像未出生的婴孩,蜷缩着身子,双臂抱住自己躺在临空搭建的绿球中。
只要像以往一样睡一觉,起来就好了,姽婳脑海里最后浮现出的话。
灵脉本就天然而生,为了让自己的灵脉灵力充沛,会有人选择偷窃,也会有人选择直接扼住他人的灵脉,并引来为自己所用。
魔族就是那些被鸠占鹊巢的可伶人,一旦魔域的灵脉重新变得充盈,被引向上天庭的灵气必然大大减弱。
登云阶旁站着一个孤独决绝的身影,元殊胸前被处理干净的衣物有隐约露出淡淡血迹。
手臂在登云阶的压迫下开始微微颤抖着,他唇色苍白,溢出的神力牵动起胸口的疼痛。
忽然,似是压抑不住喉间的血一般一下跪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