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时心中虽然是巨大的不安,却总觉得苏怀月在他的眼皮底下,总不至于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未防竟而在那酒楼未来得及处理的杂物里寻到一纸婚书。
婚书尽管是幼稚可笑,却白纸黑字明明白白写着一句话:“元佑安与苏怀月会在一起一辈子”。
他当即就是眼前一黑。
虽说他私底下也曾猜测苏怀月恐怕与前朝太子交情匪浅,但总不至于想到那交情能到这样的程度。连他都觉得心惊,更何况是看到这纸婚书的天子了。
都不必要去揣测苏怀月与前朝太子究竟是不是真如这婚书所展现的那般情深意厚,单单就只是它的存在,就足以让皇帝前所未有的震怒了。
那时苏怀月只是信誓旦旦地向皇帝倾诉衷情,不管皇帝心中究竟是信或不信,至少那时是接受了苏怀月的说法,允她介入到杨诚一事之中。
可在这一纸婚书跟前,苏怀月从前所说的字字句句,却都成为了欺诳天子的呈堂证供!
倘或那些私心恋慕,那些心仪已久,都不过是为了寻到机会与前朝太子联系…
宋白砚想到这儿,激灵灵打了个寒颤,简直都不敢去揣摩皇帝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了。
而这几天他跟在皇帝身边,已能明显感觉到皇帝态度的冰冷。
他没法子,只能从那婚书上找说法,只道那婚书瞧起来就是小孩幼稚的涂鸦,做不得数。又说苏怀月最是柔顺,又怎敢做这样欺君罔上、大逆不道的事情。
好在那日逆贼带了那小男孩来挑衅天子的时候,苏怀月并不在场。这也能让他接着给皇帝吹风,只说是否苏怀月是遭了那老太婆的陷阱,一起跟着被俘虏过去的。
可皇帝向来是喜怒不形于色,听了他的话脸上只连个波动也无,教他只全然拿不准皇帝心里究竟是如何想法…
而况且无论他跟皇帝吹什么样的耳边风,最后定生死的还是苏怀月的说辞。盼只盼苏怀月能想起来那夜他的叮嘱,咬死自己仍旧是倾慕皇帝,此番不过是被奸人所害…
但就算苏怀月真这样说了,皇帝如今可还究竟愿不愿意相信这样的说辞呢…
要知道天子的信任就如同稀世的琉璃杯,一旦出现裂缝,不凭些极端的手段,可真是难以修复。
宋白砚的心绪只是杂乱无章,东想西想怎么也想不出个头绪,这会儿不免行到高福身侧,客客气气喊了声:“高公公。”
高福自然知道宋白砚心中忧虑,他心里虽则有个影影绰绰的想法,此时却不能擅自同宋白砚讲明,只道:“陛下一向杀伐果断,未曾有过犹豫。今日苏娘子既而是全须全尾地出来了,宋大人倒不必再过于担心。”
宋白砚闻言,心中稍稍安定下来几分,但还是忍不住忐忑忧惧,还想问什么,却听那马车里又传来一声:“高福。”
高福同他客气作个揖,便即立即到马车帘子旁候着了。
便听皇帝冷淡的声音传来:“拿巾帕与衣服来。”
高福领命而去,萧听澜的目光便又重新落回到马车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女子身上。
苏怀月全身都裹在那一袭暗红色的披风之中,只紧紧抱着手臂缩成一团。
她身上的衣物本来就浸了水,后来又在那快马上又给带着寒意的晨风一吹,愈发冷得是砭人肌骨。这会儿嘴唇冻得都泛起来青色,只哆哆嗦嗦直打颤。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眉眼间一汪润泽,宛如一只落水的猫。
马车两面都放下来帘子,车厢里便是一片昏暗。苏怀玉虽则不再啜泣,眼角却仍旧还残留一抹余红,便成了这昏暗中唯一的颜色,恁地摄人心魄。
萧听澜望着望着,便又想起方才苏怀月跌坐在溪水中的模样。
那溪流是山间雨露汇聚而成,清澈无比。苏怀月衣物轻薄,跌坐于那溪水中的时候,底下的肤肉立即便透了出来,当真称得上一句冰肌雪肤,故而他那时紧紧束缚住苏怀月而在她皮肤上留下的道道青紫的痕迹便愈发夺人眼目。
那红印同眼前女子眼角的这抹红倏而交迭在一起,令萧听澜喉结不自觉滚了一滚。他忽而一蹙眉,猛又别过了脸去,指尖在窗棱上轻扣,心中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闷情绪。
来之前他当然想过要如何处置这胆大包天、亵渎皇威的女子,就算不杀,那总也得磋磨掉她半条命去。
可不知为何,真见到人了,他心中虽然仍旧震怒,但却好像同他自己想象中的那样震怒又很是有些微妙的不同。这不同究竟不同在何处…
却让这个素来不怎么喜欢揣度复杂心思的天子颇感不耐。
恰在这时,高福将衣物和巾帕送进来了,是件不知从哪里寻来的崭新的男式长衫。
萧听澜蹙着眉,只将东西往苏怀月处一抛,冷声吩咐道:“收拾干净了再来回话。”
苏怀月声若蚊吟地应了一声,捡起了那件衣衫,很是为难地朝皇帝看了一眼。
皇帝叫她收拾干净,又送来长衫,这言下之意显然便不只是让她擦干净头发和身体的水珠,而是令其将身上的湿透的衣物跟着换下。
可可
苏怀月不免又向就坐在不远处的皇帝看了一眼,后者微蹙着眉,神色瞧起来很是不悦,微阖着双眸,半分没有要下马车的意思。她摩搓着手里那件衣物,不免就是十万分的踌躇起来。
倏而只听皇帝不耐的声音传来:“再磨蹭,朕便替你来换!”
苏怀月忙道:“我换,我换。”
她左手紧紧抓着那件披风包裹在自己身上,打量着皇帝并没有要转身过来的意思,右手便开始摸索着解下自己身上湿润的裙衫。